清雅仙君坠落神坛,此刻形容萧索,落魄不堪。魔头临渊的鞭笞与折辱他都一一受了,这些都无妨。
他困顿却又清醒的是,他忽然看清自己是什么了。
走狗。
他曾奉若神明的师尊,亲手驯养的一条走狗。
一只牵线木偶,独属于师尊私心的一把刀,而非九州境公理之刃。
他尤记得那年十六入门,被各大剑宗以资质尚缺为由拒绝的他,几乎要断了修行念想时,那个一身玉白的人从高高的长阶上走下,温和向他伸出手,说:姑洗宫从不放弃每一个有梦想的少年。
Yes,you!
少年泪光闪动。
Yes,i。
从此他放下了剑,拿起并不喜欢的玉笛,穿上不便作战的广袖衣袍。
原来从那时,他便在为自己挑一把刀。
流清商怔怔的,目似寒潭有冷光闪动,忽明忽灭,仿佛笑了一下,衬得那张清绝苍白的侧脸愈发坚毅。
晃荡的衣袍下,斑斓魔纹凝在了臂上,他破碎而踟蹰地拖着步子走向临渊,忽而抬起双目,对着临渊行了一礼。
“多谢。”
流清商缓缓转向琴无涯,眼角微红,脊梁挺得很直,依旧是那副楚楚动人的清冷模样,温和如玉,恭敬道:“琴宫主,信不信小生找人弄你。”
琴无涯:?
众修士:……
清九、晏七:OoO
看向临渊。
临渊传音:“似乎是……他和他的恶念和解,融合了。”
清九:呃……黑化清冷古风小生啊。
慎虚道长见昔日师徒成反目,出言道:“琴无涯,既然流清商不再是你姑洗宫弟子,又在临渊地界,你杀不杀得,便不由你做主了。”
琴无涯细思后拂袖道:“也罢,只是魔域魔人断不得入九州境内,若再现身,我姑洗宫人必斩之。”
众人谁也不愿动手,各放一梭子狠话,企图将此事平了,日后从长计议。毕竟,今天的鬼热闹,无论哪方都是自损八百,谁也没占着半点上风。
玄天赐紧紧盯着清九身侧紧挨着的晏七,与他手中那把灵剑,回想着破开音波的归雁剑法,忽而大声开口:“爹!那个人就是我上次对你说的冒充你故交的,你看,他就在这儿!他上次是幻形成了清九的样子打的我!”
慎虚道长啧了一声,提溜着儿子的衣领:“什么那个人这个人,这是霄云剑宗道吾真君的大弟子,晏道友,按理你该叫他一声干爹。你个没大没小的蠢货,走走走,回家让老子接着打。打打就聪明了。”
玄天赐智商忽然占领高地了,挣开亲爹的手:“不对啊!这个人的法器是剑,那上次被关进镇魂井的难道是清九吗?是我弄错了?”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琴无涯脑子转得飞快:“只怕……不是幻形吧!”
琴无涯忽然像挖掘到了宝藏一般,拂袖面向各宗修士行礼:“诸位道友可还记得那份留影中,临渊祭出炼魂鼎后逃离雁还山。”
晏七未解老狐狸深意,也无意隐瞒交换身体之事,老实叙述道:“他以炼魂鼎将我与清九身体互换,我斩了他的手臂,如今来魔域换回身体,有何不妥?”
琴无涯淡淡一笑:“若如你所言,临渊自是对你深恶痛绝,又怎会为你二人换回身体?换句话说,你二人深入魔域,便是知晓临渊一定会为你二人换回。这是何等的交情?”
清九:“你逮着个屁嚼不烂了是吧!我与他有交情,我砍他胳膊?”
晏七:“并无交情,他不换,便打到他换。”
临渊站在客栈的梁柱下,看清九与晏七真的陷入了百口莫辩。忽而想起他流清商在囚牢里常自言自语的一句“你的情意,便是罪证。”
如果是旁人,他会不会为之换回身体呢?自然是不会,有这样错位的好戏看,品性恶劣的魔头怎么舍得错过。
可眼下是这个恶毒女人与晏七。他恨她觊觎他的元阳,却更恨她觊觎别的元阳。他怎么敢占着她的身体那样久!
他不明白了。这是恨吗?
他站在人群外,看清九与琴无涯吵作一团,听不清在吵什么,但好像,她无法回答琴无涯的诘难。
是因为他所谓的……情意。
离火说,你是坐拥半壁魔域的临渊魔君,不惧仙盟,自然可以任意妄为,她,和她的宗门,却还要在九州境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