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嘉仪微微颔首,广袖轻拂:“既如此,本公主就不打扰诸位议事了。诸位继续……”她转身欲走,绣着鸾凤的裙裾在青砖地上旋开一朵红色的莲花。杨嘉仪忽又驻足回首,眼角眉梢染上几分温软:“对了……”她顿了顿,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驸马今日散值后早些回府。”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语气里藏着满满的的期待:“我于府中,等你回来。”沈知韫心头一热,立即深深作揖:“微臣,谨记。”他的声音沉稳依旧,却在不经意间泄露了一丝颤抖。直到杨嘉仪的身影消失在朱漆门外,他才缓缓直起身来,指尖还残留着方才接过锦盒时,公主若有似无的触碰。厅内众人面面相觑,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早已消散殆尽。唯有宋言初仍跪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沈知韫的目光在他身上略一停留,随即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的席位。案几上,那方锦盒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随着长宁公主的离开议事继续,议事厅内氛围开始融洽起来,几位年长的官员甚至开始低声交谈,时不时传来几声轻笑。宋言初强自镇定,他掸了掸衣袖,却不小心带倒了案上的茶盏。褐色的茶汤在宣纸上洇开,像极了他此刻晦暗的心情。他的声音还有些发紧,却已恢复了往日的从容,再不见一丝尴尬:“诸位大人,此次我来翰林院,是为了传达圣意。陛下有意在文渊阁设立功臣榜,以彰表开国以来功勋卓着之臣。而召诸位前来,正是要听取良策。”这才是宋言初一早来翰林院的目的,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绢帛,缓缓展开:“这是陛下亲拟的初步构想。”话音未落,厅内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议论声。沈知韫看到,几位老臣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文渊阁功臣榜,这可是名垂青史的大好机会。议事厅中,香炉里冒出的袅袅青烟忽然被窗外灌入的风吹得四散,恰似朝堂上暗流涌动的局势。宋言初整理着手中明黄绢帛,丝绸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他清了清嗓子道:“此次功臣榜选录尤其要注意……”他顿了顿,指尖在绢帛某处轻轻一点:“权衡之道。”沈知韫垂眸轻抚案上的锦盒,指尖划过盒面上精致的纹饰。此时,他心中想的却是公主在做什么……他甚至嫌弃时光过得太慢,他想早早下值。闻言,翰林院的郑大人慢条斯理地捋着保养得宜的花白胡须,腰间那条价值连城的和田玉带在阳光下泛着矜贵的柔光。他端起官窑青瓷茶盏,先是用茶盖轻轻撇了撇浮沫,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依老夫之见,这功臣榜的人选嘛……”茶盏与茶托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响,“自然要以世代簪缨、诗礼传家的名门之后为主。”他故意拖长了声调,浑浊的老眼扫过在座几位寒门官员洗得发白的衣袍。这郑大人,年纪不小在翰林院当职的时间也不短,奈何品级不高,他的仕途也算是踌躇不前。郑大人突然将茶盏重重一放:“要老夫说,这治国安邦的本事,那是要打娘胎里就带着的。”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后排坐着的与沈知韫同为修撰的卢仁矩,卢仁矩的官袍袖口还打着补丁……“就像这上等的龙井,若是用粗瓷碗来盛,岂不是暴殄天物?”末席传来一声轻响。寒门出身的卢仁矩放下茶盏,他洗得发白的青色官袍袖口还沾着墨渍。“下官以为……”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英雄不该计较出身……”宋言初适时地轻叩案几,看不出喜怒。沈知韫抬眼看向宋言初,到底是出身世族的宋氏贵公子,时时刻刻体态都完美的无可挑剔,就是现在微微皱起的眉头看上去都显得优雅得体。“诸位大人所言皆有道理。”宋言初缓缓开口,声音如清泉击石般清润,却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距离递交名单的期限尚有些时日。”他抬眸环视众人,目光在郑大人与卢仁矩身上略作停留:“诸位大人不必太过着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话音未落,他的视线已转向掌院李奇,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李奇会意,立即抚掌笑道:“宋大人所言极是。”李奇忽然侧过身来,他看向沈知韫。他枯瘦的手指摩挲着案头镇纸,嘴角扯出个意味深长的弧度。“沈修撰。”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审视:“今科状元郎的文采,我是领教过的。这等草拟功臣名单的差事……”他的指尖突然在镇纸上划了个圈,“既要通晓世族谱牒,又要懂得权衡之道。”“沈修撰既然深得圣心,想必……一定能拿捏好分寸?”宋言初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茶汤映出他眼底的算计:“说起来,长宁公主也是颇得圣眷……”他故意拖长了尾音:“此事交给驸马爷,再合适不过了。”沈知韫抬眸,恰好捕捉到宋言初与李奇交换的眼神。宋言初这话,是要将公主也拉下水……沈知韫心中已然明了——这差事简直就是个烫手山芋。他不动声色地整了整衣袖,温声道:“下官惶恐,如此重要之事,怎能交给我一小小的修撰来做?”他语气恭顺,却在垂眸时掩去眼底的深思。这差事既要揣度圣意,又要平衡各方势力,稍有不慎便会得罪朝中权贵。李奇和宋言初,这是要将他架在火上烤。沈知韫微微垂首,指尖轻抚案上锦盒的纹路,温声道:“下官不过一介小小修撰,资历浅薄,如此重任恐怕难以……”“沈修撰过谦了。”宋言初忽然打断,一声沈修撰满是公事公办的模样。他的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他抬手整理了一下腰间牌子,玉带扣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您可是长宁公主殿下的驸马,正经的皇亲国戚。”:()公主娇软撩人,权臣们都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