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惊鸦无奈一笑:“怕啊,所以我刚才那些话不过是酒壮人胆说出的胡话,若真到那时刻,怕是早便成了逃兵了。”
“届时归雁兄可要护我一护才是。”
空气中的片刻凝滞被杜惊鸦不动声色地化开,季向庭拿起桌边酒碗将酒一口饮尽,放下时已是神色如常。
唯有长袖之下他被应寄枝握在手心的指尖仍不受控制地发颤,无论应寄枝的灵力如何安抚,都不曾止息。
岁安折扇一合敲在手心,恰到好处地换了个话茬:“季公子,你叫的那三名小弟子可是等一直在等你,如今怕是要饿肚子了。”
季向庭挑了挑眉:“那几个机灵得很,难得你们不在,将剑奴交给应家暗卫后怕是要撒了欢儿去城中玩了……”
话还未说完,便听几道分外熟悉的声音自偏房处传来,三位少年自暗道内推门而出,瞧见庭院内众人顿时眼前一亮,三两步便窜了过来。
“这可是季公子做的?看来我们三个来得不巧了。”
杜惊鸦被三人挤在一边,鼻尖闻到少年衣衫上的香气便笑道:“这是去了碎叶城那家烧鸭铺子罢?一只可是大价钱,怎么还惦记上我们这些野菜?”
少年人猝不及防地横插一脚,饶是在沉闷的气氛也为之一松,季向庭将手指自应寄枝掌心抽出,勾住江潮的肩膀。
“我可是嘱咐你们要将这些剑奴好好送回应府原的,你们便抛下他们来找我了?”
江潮唇边的笑顿时一僵:“公子,眼下外头的主意都在您身上,云家匆忙离场,不会有人再主意那队剑奴,若我们大费周折,反是欲盖弥彰,我们擅作主张,让应家暗卫自行护送了……”
季向庭他头都快埋在桌子底下,才忍不住揉了揉少年的脑袋:“做得不错,看来这段时日学了不少东西。”
三个人顿时松了口气,齐齐望向季向庭手中的酒坛,季向庭弯了弯眼睛招了招手,几个脑袋便与他凑在一处,嘀嘀咕咕了半晌,每人都分了一小碗清酒,高兴地坐在石阶上对饮起来。
“比我爹藏着的那些陈酿好喝!好不容易逃出来了,这回可要多喝一点!”
江潮看着身旁跃跃欲试的李元意如临大敌:“少喝几口!我可不想再背你一次!”
话虽这般说,可真说到兴头上,几位便全然不顾自己浅薄的酒量,不过片刻工夫,已是脸颊红红,东倒西歪。
季向庭捏着酒壶看着把酒言欢的三人,指尖的僵冷感终于稍稍褪去半分,忍不住捏了捏眉心。
他拎起酒壶,正欲出声唤人,却先被应寄枝叫住。
满天繁星下,隔着周遭喧嚣,应寄枝周身化不去的寒意似乎也在酒气中消磨片刻,定定望向季向庭。
他似乎无比习惯这样的注视,以至于若非他出声,季向庭或许并不会在意。
“别喝太多。”
应寄枝对他心中梦魇太过了解,也太过明白他即将要做什么,季向庭原以为他会说什么,甚至会拉住自己。
可他什么都没说,只让自己少喝一点。
季向庭含混地应了声,逃也似地拉着杜惊鸦往桃树下走,活像红杏出墙被正宫捉了个正着,还要带着人逃走的负心汉。
说来也奇怪,从前在应寄枝面前他说谎不打腹稿,骗人骗得理直气壮,可如今只因应了对方一句无法做到的话,便心虚不已。
杜惊鸦看着手中晃荡不已的酒液,忍不住叹了口气,倒是先拉着人坐了下来。
“从方才起便魂不守舍的,方才问我那番话绝不止我想的那般简单罢?想与我说什么?”
季向庭拍了拍杜惊鸦的肩膀:“你先等等。”
小小酒碗如今已是装不下季向庭满腹愁绪,他索性捏着酒坛往口中连灌几口才消停,伸手捏住杜惊鸦的手腕,将一缕灵力探入。
杜惊鸦任由季向庭在自己内府中探究,地瞥了眼庭院之中醉醺醺的几道身影,话语间有些揶揄。
“什么话愁得归雁兄非要将自己灌醉了才敢同我说出口?我可不是那洪水猛兽。”
季向庭唇角弯了弯,神色间却并未因杜惊鸦的打趣而松懈半分,反是眉头越皱越紧。
他明白方才杜惊鸦所言皆出自肺腑,因而才对前世他阵前的自戕越发困惑。
杜惊鸦本就不是贪恋权势之人,做这杜家主也不过是不愿让这些杜家子弟流离失所,最后成为其余三家斗争间的牺牲品。
而让杜家血流成河也绝非自己本愿,他要的不过是让杜家的权势泯灭,他们之间又如何会走到那般不可挽回的局面?
除非是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混乱之因在从中作梗。
可眼下他探查过杜惊鸦的内府,却察觉不出分毫灵识碎片的气息。
难道上辈子杜惊鸦当真是自己做出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