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微微一愣,纵然已明白唐家的意思,此刻猝然听敌人说起,心里同样不好受,他咬了咬牙,开口道:“那又如何?青芜城是我们的家,除非你们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否则我们绝不会让你们攻入平川原!”
“就是!何必在此惺惺作态!我知道你们修士以一敌百,就是拦你们一拦,老子也死而无憾了!”
“我们绝不会当应家的俘虏!”
那振振有词的话语愈发响亮,到最后成了破音的嘶吼,竟也能在这朗朗天地间振聋发聩。
季向庭垂下眼眸。
这样的话语他上辈子听过两次。
一次是年少时随应家军出征的青芜城外,另一次……
另一次是在他的枯荣军中。
挥之不去的心魔又纠缠上来,像是自前世追来的枯荣军冤魂索命,季向庭用力揉了揉眉心,才将不适事宜的记忆压下。
应家军中已有不少人神色不耐,却在引心蛊的压制下不敢妄动。
待那此起彼伏的怒吼声逐渐停歇,应寄枝才再次开口:“应家只与你们做交易。”
“唐家不仁,自立门户为上策。应家借道,唐家兵败后,可护你们十年安危。”
夜哭顿时抬头,惊鸦地望向应寄枝,皱眉开口道:“家主,此举不妥!”
随行的应家军同样被应寄枝的语出惊人吓得不轻,压低了声音议论纷纷。
“妇人之仁!如此怎能攻下唐家?”
“诸多风波过去,我倒觉得家主胸有城府,此举定然不会如此简单。”
少年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寡有情绪的青年,同城民们对视片刻,手中长弓垂下,却仍不退让:“我们凭何信你?”
唐家的弃卒保帅之策早已让他们心寒,如今坚守此城也不过是为了自己,倘若能自立门户,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
只是他们不明白,修士想取他们这些凡夫俗子的性命,不过是挥挥袖的事情,杀了他们才是永绝后患,为何要主动退让,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应寄枝眉心一点银光亮起,季向庭猝然皱眉,自他怀中直起身,难得讶然地看着他。
万籁俱寂中,只听一道冷清声音一字一顿响起:“若有违背,当筋脉寸断,暴毙而亡。”
天道誓,言出必成,无人能违背,几百年来动用者也不过屈指可数。
没人敢用性命立下如此誓言。
当真疯了。
少年揉了揉脑袋,脸上最后一点怀疑也在自天穹落下的印记中散尽,他收回武器,看着应寄枝嘀咕一句。
“这家主是不是脑子不太好?”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青芜城的城门便朝应家军打开,应寄枝扣着季向庭的手指驾马离去,被方才那一波三折惊骇到呆立原地的应家子弟终于回过神来,紧随其后。
原以为是血流成河,不成想是兵不血刃,这仗当真打得他们一头雾水。
季向庭同样有些回不过神来,应寄枝所作所为亦出乎他的意料。
他虽能明白应寄枝同青芜城做的交易,对应家来说无足轻重,甚至还能赚一波好名声,让自己这位盟友对他有所改观。
可季向庭不明白应寄枝为何要在此事上付出如此大的代价,仿佛他当真是那悲天悯人的圣人。
为什么?
只为了让那些百姓安心……还是为了证明什么?
手中的温度顿时冷下来,让他从纷乱思绪里抽离,季向庭下意识一攥,却是握了个空,应寄枝早已越过他半个肩膀,只留给自己一道瞧不出情绪的背影。
“诶——”
季向庭蓦然出声唤住人,回过神来竟是自己也愣了一下。
自己想做什么?
心里涌上些许莫名的情绪,快得他看不分明。
应寄枝一拉缰绳,微微侧身看着季向庭,让他本就有些恍惚的思绪更成了一团乱麻,无端想到了先前路上自己对他说过的话。
如今看来,说得有些过分,按他的少爷脾气,怕是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