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
怀中之人分明已睡得人事不省,却仍紧抓着应寄枝的指尖不放,眉间蹙起,睡得极不安稳。
仿佛在担心眼前之人随时会消失一般。
应寄枝用外袍将人裹住,将他打横抱起,起身缓缓走出树林。
一夜无话。
第二日日上三竿,季向庭才再度睁眼,身上被衾被盖得极为严实,他头疼欲裂地坐起身,才发现自己竟抓着应寄枝的外袍抓了整夜。
望尘山四季如春的暖阳自窗外照入,他眯了眯眼,才看清屋内身着中衣,手持书卷的应寄枝。
床边搁着温度恰好的醒酒汤,季向庭端碗将其一饮而尽,醉酒时的纷乱回忆才缓缓涌上,他靠坐在一旁,望着应寄枝的侧脸出神。
杜惊鸦眼下并未有任何异样,便是灵识碎片换了种法子附身在其身上,再探也只会打草惊蛇。
他昨日接着酒意提醒过杜惊鸦,以他谨慎的性子,定然会有所防备。
上辈子应家以雷霆手段荡平唐家,又在五年后察觉出云天明要复活云霁的阴私手段,借此大义灭亲将其歼灭,一统天启的野心昭然若揭。
绝境之时,云天明拼着同归于尽也要重创应长阑,将祭阵中的能量反噬在其身上,导致本就重创的应长阑伤上加伤,不得不闭了死关,隐隐有了退位的意思。
应寄枝作为少主代理掌管应家诸事,光是敲打族内不安分的旁支便花了许久时间,才得以让季向庭的枯荣军越做越大。
便是在此时,杜家有人借着杜惊鸦与自己的关系找上门来,寻求合作。
毕竟唇亡齿寒,已到了你死我活的局面,如今只剩向来不插手仙门纷争的杜家尚在,若无外力,他们毫无胜算。
在那之后的记忆,季向庭便如雾里看花般瞧不分明。
眼下应长阑已死,应寄枝更没有好摧折杜家的意思,前世之祸未必会在今生再度上演,倒是他有些草木皆兵了。
思及此处,季向庭便忍不住摇了摇头。
那一番歪理邪说,竟当真让他说对了。
门口传来几下轻响,季向庭披着外袍翻身下床,替岁安开了门。
比之季向庭的无精打采,岁安这一夜过后可谓是神清气爽,手中折扇轻晃,除却臂弯上挂着的素白衣袍外,俨然一副浊世佳公子的模样。
季向庭顶了顶犬牙,闻到他身上与夜哭如出一辙的竹叶香,拦着不让人进去,打量一圈见他身上不曾有伤风败俗的痕迹,才饶有兴致地开口。
“同夜哭副使睡一屋了?”
岁安刚一来便被人尽数看穿,脸上神色不变,笑吟吟地看着眼前人,轻声开口:“昨晚我问过夜哭,他从未与你单独说过什么话。”
季向庭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他的确不曾单独与我说了什么话,可是岁安副使,你观察我这般久,也该看出我有未卜先知之能罢。”
岁安手中晃动的折扇一停:“公子不妨直说。”
“我昨晚做了个梦,你与夜哭日后当有一劫,若要寻求解法,待云家陨落之后,来我院中寻我一趟便可。”
岁安对这装神弄鬼的话语不为所动,脸上笑容愈发深:“季公子这般帮我,可要什么好处?”
季向庭耸了耸肩:“你也知晓我那小院养了只狸奴,脾气不大好,总爱乱跑,为了不让它被应家子弟捉走,只好辛苦岁安副使替我在应都原置办一处别院,好让它消气。”
两只狐狸成精对视片刻,便各自明白对方心中所想。
岁安凝眸思忖片刻,终是开口道:“待回应都原请示完家主后,会替你置办妥当。”
季向庭满意地点了点头,微微侧身便让人走入门中。
“家主,夜哭已先行下山去往碎叶城,将那队剑奴运往应都原。”
“另外,醒酒汤已尽数送上,眼下杜家主与那几位应家子弟当已醒来。”
应寄枝应声,伸手接过岁安手中崭新的外袍穿戴齐整,才开口道:“一炷香后下山。”
岁安俯身一礼,下意识要将床榻上褶皱的外袍取下离去,手尚未伸出,便察觉到季向庭如有实质的目光。
他果断收回手,被两人的腻歪模样激出一身鸡皮疙瘩,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还顺道将屋门一并合上。
屋内再次沉寂下来,季向庭缓步走至应寄枝身前,替他将衣襟叠实。
“家主昨晚还懂得趁虚而入,怎么今日便翻脸不认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