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有三两丫鬟来来往往着打扫着屋子,不知其中哪一个又是聂老太爷安插在她身旁来盯梢的。
兰昀蓁思忖了片刻,提起听筒,接线员温柔的话语声在另一端响起:“请帮我接……”
片刻后,一阵细微的咔哒声轻响,听筒另一端换成了浅浅的呼吸声。
对面无声许久,兰昀蓁想不通他为何在沉默,双手握住听筒,眼眸不经意间扫过周遭的佣人,低声温和:“我可否同你见一面?”
听筒那端隐约发出嘈杂声响。
轻微的混乱过后,传来的声音很是耳熟,但却是康修铭的:“……是兰小姐么?”
兰昀蓁意外:“康先生?”
“你要见聿钦?他现在不一定能见你。”
“他……”兰昀蓁忧心。
康修铭那段的电话线貌似被扯得绷直了一下,传回线路轻碰的声音,不知他回头张望了什么,他静默片刻后很快给出答复:“在愚园路。”
“他不在贺老将军置办的……”
康修铭嗯道:“他不在那处,他在这边的公寓。”
贺聿钦为何又换了一个处所住?兰昀蓁不知。
“你现在可要过来?你若到了弄堂口,我便过来接你。”康修铭接道。
“麻烦了。”兰昀蓁当即应下,未再给自己犹疑的机会。
她很担忧,唐培成的死会成为横亘在她与贺聿钦之间的一根荆棘,若不在荆棘扎入肉躯的早期将其拔去,只怕等到再次疼痛不堪而忆起时,尖刺下的皮肉都会溃烂,腐肉会将湮没整块皮肤。
此生盼蟾弥(1)
兰昀蓁将案几上的号码字条撕毁扔入垃圾篓子里,屋外夜风很凉,她迅捷地拎上一件薄外衣出了门。
身后府里的丫鬟小步赶上来:“天色这般晚了,一会儿便到饭点,三小姐不若用过晚膳再走?”
“医院里有一项急诊,我得去处理,不必准备我的那份。”她快速地回头,淡笑回道。
兰昀蓁未要府中的司机送她,而是出了大门,招呼了一辆黄包车,匆匆地去了安和寺路。
到那里时,夜色愈深,路灯的光线不算明亮,她恰好看见弄堂里走出一道黑黢黢的影子,那人的脸庞渐渐在焦黄的路灯光线下明晰,浮现出熟悉的五官轮廓。
康修铭见了她,立在那处微笑着招手,她便跟过去。
“看来我估摸得大差不差,刚好碰上你下黄包车。”康修铭走在她身前一些许的位置带路,边笑着,边领她往弄堂深处走。
在她面前,康修铭依旧扮出一副公子哥的闲散状态,瞧着倒像是情况甚好的模样。
兰昀蓁收回视线:“那日事后,老太爷对我比从前更是留心,出门若乘府中的轿车,必会被他知晓行踪,只好搭一辆黄包车离开,中途到安济医院露过一面后,又从医院后门换坐另一辆黄包车到了此处。”
康修铭低声提醒她注意洋皮鞋下方浸在泥水中的青石板路砖,见她安然绕开,他调侃着回道:“由此看来,你与聿钦的处境相比,并不差到哪里去。”
兰昀蓁摇头无奈一笑:“他这段时日可还……”
“你不如一会儿亲自听他讲。”康修铭知晓她要问什么,微笑着提前截住了。
弄堂口很小,窄窄一条道,蜿蜒至内里,高而深的砖墙映衬着黑压压的天色,有三两人家在门边点上了油灯,候着夜归的家人。
虽处闹市,鱼龙混杂,但也恰好做掩饰。
脚下坑坑洼洼的小路不知会通往何处,兰昀蓁跟在康修铭身后,从一弄绕去一条侧弄,又从一条侧弄钻进一条小侧弄,曲里拐弯。她跟在后面,心中暗自记下路线。
康修铭回头微微瞧了她一眼,觉察她在打量,于是道:“你可晓得在那些人的悬赏名单上,他名字后跟着的金额是多少数目?”
兰昀蓁的脚步缓下来,看着他,“十万大洋,他的人头。”康修铭简单道。
“这年头光景差,多少人手中缺钱?十万大洋,已不是一笔小数目,欲杀他的人多了去。”他微顿了一下步履,待兰昀蓁跟上,“若遇刺杀,他总要有逃生的机会,这处弄堂弯弯绕绕多,如同迷宫,于他而言再有益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