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城全部执法部门都收到了在逃杀人犯张疆的排查通报,言明此人极度危险,如遇反抗可直接击毙,而后市内监控开始追踪慈泰养护院名下车辆的轨迹,路面上悄然增多的警力让市民有些诧异,但在对外口径之下,他们只能听到一个交通违规行为集中执法的理由。
此时紫城市郊一家中型仓储中心门外,那辆正被全市通缉的面包车静静停着。
张疆坐在仓储中心的休息室里抽着烟,等待维修处修好那台电磁炉。
他倒也不想跑这么远,但他身上背着五条人命,再被抓住就得死在牢里,他已经过够了带镣铐的日子,绝不可能再进去了,死也不能。
可现在是信息时代,早过了姓埋名就能混日子的老黄历,去银行提现金风险太大,电子支付又处处留痕,他每次不得不和外面打交道都会后怕,进一趟城要好几天睡不安稳,而这家仓储中心的老板把老妈送进了养护院,所以愿意和他进行一些地下勾当,来这边采买和维修不需要私人支付,更重要的是不需要穿过紫城市区。
仓储中心的老板拿着个本夹子走进来:“大赵,电磁炉给你修好了,油和面粉也给你搬上车了,来签一下字。”
张疆赶快起身相迎:“哎!郑哥!谢谢了!”
郑老板拍拍张疆的肩膀:“你对那帮老东西还挺上心的!”
“快别恶心我了,那帮老不死的可真能活啊!对了,郑哥,啥时候再去看看你家老太太啊?”
郑老板不耐烦地撇嘴:“好好的日子,提那老废物干嘛?”
“你要真不想管她了,我这边动动手指头就行,保准不会瓜葛上你的。”
郑老板皮笑肉不笑地打量他一眼:“大赵,你就不想想要是那老废物没了,往后还能在我这儿行方便吗?”
“是是是,我多嘴了!”张疆抽了自己的一个嘴巴,恬着脸赔笑,“那我先回去了。”
张疆抱起电磁炉出门上车,面包车后备箱果然已经堆满面粉和油,他发动车辆上了公路,走出不远就看见了几辆警车正在设卡排查酒驾,心中不由惊悚,这条路很偏僻,交警怎么会大白天的来查酒驾?但他随即安慰自己没事的,反正他没有喝酒,警察看见车上的养护院标志应该不会难为他,再说几句院里的老人们等着他回去就能混过关了。
当车辆渐渐开近关卡,他忽然感觉情况不对,那些交警都配了枪,正有意无意地看向这台面包车,交警还挥挥手叫前一辆出租车直接开了过去而没有做酒精测试,那样子就好像赶着给他腾出位置一样。
他脑子瞬间嗡地炸响——他们有意要堵他!
慢速抵近的面包车忽然加速,笔直地撞向前方的拦截器,尖锐的锯齿刺暴轮胎,车辆随即全速撞破护栏翻滚下山坡,随后在一声巨响中燃烧起来,可不等警察们追至近前,车里的面粉和食油就引发了二次爆炸,彻底将车和车里的人炸的四分五裂。
法医赶来现场,拼凑齐全司机的尸体,第一时间确认了死者的身份确为张疆,其自杀式冲卡的行为也坐实了他的心虚,加之三生石和黄泉都已落入凶器组手中,似乎这场灾祸可以终结于此了。
不过安全局希望米染两人能多留几天,帮忙把销金窟里的民脂民膏搬运出来造福社会,路潇颇有眼色地独自承担了这个任务,毕竟宁兮已经别别扭扭地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询问她们什么时候回去,这个“们”字非常多余,两个人都明白他只是在问米染。
经路潇强行遣送,此时米染已经回酒店了,明早第一班飞机飞青城,其实路潇也很想回酒店,但为了照顾给养护院善后的特工们的感受,还是决定继承凶器组爱睡凶宅的传统,留下来充当镇宅神兽。
安全局假社保局的名义接手了养护院的管理,有条不紊堵联系家属带走收容者,对于无归属的收容者,则按病情缓急分配至市内其他养老院和医院,米染随手带回来的一块金砖已经足够支付他们在养老院的费用了。
养护院里的老人鲜有和家人沟通的机会,大部分家属接到通知后都表示没有时间,即便有来办手续的,也多是好心的远房后辈和村委干部,零零散散的访客来来走走,折腾到下午六点,天黑下来,院里就剩下十一个等待家属办手续或等待明天转院的病患了。
安全局不想惊动地方部门,行动中都尽量控制了声势,此刻养护院里只有大爷大娘和一名特工值守,这时候一辆商务车停到了养护院门前,仓储中心的郑老板和安全局的特工一起下了车,安全局这边理顺了张疆最后的踪迹,当然要准藤摸瓜查查他之前都做了什么,于是有特工以外地警察的身份去调查了仓储中心的监控录像,但郑老板除了行方便给张疆免了许多身份验证的麻烦外,倒也没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调查结束后,警察便和他一起回来办理他母亲的转院手续了。
郑老板给亲妈办理了转院手续,却没有当场离开,而是搓搓手,陪笑着和假冒社会福利局职员的特工搭话。
“来都来了,我能不上去看看我妈?”
特工核验了他的身份和亲属关系,理所当然点头:“这是你的权利,我带你上去。”
郑老板的亲妈就住在院长室边的单间里,80来岁一老太太,半身瘫痪不能行动,还患有阿尔兹海默症好多年,即便见到儿子来看自己,也仍是胡乱言语着一些脏话,看都不看来人一眼,郑老板坐向床边,拉起老母亲的手,柔声细语问候了几句,还象模象样地落下几滴眼泪。
似是情到真处,动了孝心,郑老板问特工:“我能不能把老人家带回家里住几天?”
“你是她的监护人,当然你说了算,我一会儿把安佳养老院的电话给你,过后你自己和他们联系吧!”
“好好!”郑老板万分感激,点头致谢,“咱们这有没有轮椅?我怕是背不动她。”
“那你等等,我下楼找找。”
郑老板听到脚步声走下楼梯,便一秒都不愿多演地丢开了母亲的手,离开病房进了院长办公室,他不敢开灯,摸着黑熟门熟路地走向壁龛,顺利摸到了一只木制盒子。
他舒了口气,果然一切还在掌握之中,张疆本来是仓储中心的临时工,当张疆提出宁愿少拿一些工资也不登记身份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人肯定有问题,后面在张疆的饭里下了药,拿走张疆的手机,看到搜索记录里那些嵇州灭门案的新闻和凶手通缉令后,更确认了张疆的身份。
于是他找个机会说要办理健康证,必须提交身份证,逼得张疆不得不走,但又有意无意地告诉他自己老娘所在的慈泰养护院正在招聘护工,那地方远在农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方圆十里连个卖酱油的铺子都没有,里面的收容者尽是将死之人,无有家属探望,在里面工作就跟进了无人区一样,三年五载连条陌生的狗都遇不到一条,所以很难招到固定的员工,近来赵院长找不到人忙不开,自己正琢磨派个员工过去搭一把手呢!
张疆听到这样的好消息,赶快毛遂自荐,顺理成章以帮工身份进入了养护院,此间工作虽然麻烦,但也确实不用和外界有过接触,他很想留下,又担心一旦正式入职,赵院长就会要求他出示身份证,内心纠结许久,却在听到郑老板的一番话后茅塞顿开。
郑老板说,赵院长坏就坏在他是个正人君子,一心想把院里的老弱病患照顾好,不然他一个老光棍,大可以拿着慈善拨款游山玩水,把这鬼地方交给护工打理算了,左右都是一群阎王账上销了户的人,连家属不在乎死活,他关心个什么劲儿啊?
张疆一拍脑袋!对啊!他已经熟悉工作的流程,足够支撑养护院运转,那何不让赵院长“旅游”去呢?当他苦思冥想要怎么送赵院长游山玩水去的时候,赵院长“意外”中风了。
说起来,那起事故非常奇怪,赵院长从无酗酒的习惯,但某夜忽然发信息给他,自称喝多了要他接一下,而定位地点则是养护院不远的小树林,他第一时间接到了晕倒在路边的赵院长,送他回了房间,结果第二天,他早上没有醒来,晚上也没有醒来,他就像院里那些无亲无故的植物人一样,永远不会醒来了。
张疆和仓储中心相熟,对方可以帮他解决采购问题,免了他与外界沟通的困扰,而植物人赵院长又能帮他通过养护院的年检手续的人脸识别和指纹验证,还附赠了一套清白的身份,怎能不叫他欣喜若狂?
他遣散了为数不多的志愿者,更改了供货渠道,不再聘用长期雇工,制定了更封闭的管理规则,仓储中心那边,他宣称为报答赵院长的知遇之恩,认了老人做干爹,还改了姓氏,从此再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世界上也没有张疆,只有“大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