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烈的压迫感袭向何欢,然而面对父亲的质问,她毫无退缩之意,有的仅是如何让父亲不动气的谨慎。
“她有家人,但就目前而言,我跟她的家人,对她来说意义不一样。爸,并不是所有的子女和父母之间都足够亲近,也并不是所有的事,子女和父母之间都能全无保留地坦诚、理解。从小到大我都没有质疑过你爱不爱我跟哥哥,我知道你爱我们,但我也知道,爱分很多种,而我缺失的,从来不是家人的爱。”
“……”何父哑然。
“很晚了,今晚我不一定还会回来,你早点睡。”
见父亲并未态度强硬地加以阻拦,何欢便也心无负担地出门了。
开到ktv外,一停车就给杜禾敏打了电话过去,但接电话的却并非杜禾敏,而是练思。
“喂,何老师,你到了吗?”
“你是?”
“我是练思啊,我的声音何老师都听不出来了?”
“不好意思。杜禾敏呢?你们在哪儿?”
“稍等,你来大厅就好,我把杜老师扶出去,给她吃了解酒药,有点嗜睡。”
等何欢来接的这段时间,杜禾敏的确在包房“昏睡”,四分真睡,六分假睡,主要是太想何欢了,遂将计就计。
练思推了推,叫醒她:“杜老师,醒醒,你女朋友来接你了。”
杜禾敏猛一抬头,双眼呆滞。
在震得胸腔发麻的背景音浪中缓了缓神后,偏头对练思说了句“谢谢了”,抓起手机就往门口走。
看她身形还算稳当,练思只跟到走廊,停步没再送,冲背影喊了声:“对你女朋友好点儿。”
一年的搭班相处,不管自己在何老师心中是何形象,她对何老师是十分尊敬的。
每一份幸福都来之不易,何老师找到了幸福,她当然会祝福。得知何老师的幸福是杜禾敏,那她更要祝福了。
今天找来那么多年轻漂亮的女孩组局,其中也有试探杜禾敏意志是否坚定的成分在,毕竟这条路本身就不好走,杜禾敏跟何老师的路,就更不好走了。
律法可以一定程度上规诫言行,但规诫不了人心。
大家都是女人。
都是喜欢女人的女人。
如果连她们自己内部都不互相帮助的话,“同性恋”这条路不知道要到何时才能真正成为世俗观念中的“正途”“正道”。
在大厅看到何欢的那一眼,杜禾敏的眼眶瞬间就湿了,说不清也数不尽的憋屈蜂拥而至。
不为她自己,为何欢。
何欢喊着“杜禾敏”,神色担忧,正快步向她走来。
杜禾敏嘴唇抿成一条密不透风的直线,握住何欢伸来的手后,一语不发地拉着她走。
“你,是发生什么不愉快了吗?”
出了ktv,何欢问杜禾敏,后者却仍是抿着唇,嘴角下压,眼角也下耷着。
来到车前,杜禾敏将何欢拉进了后座,这才无所顾忌地把人抱紧了。
憋了许久的眼泪也全数上涌,不断线地掉。
——你跟何老师的事,还有林老师跟那位美术老师的事,我都听说了。林老师她们两个早在寒假就有风声传出,不温不火地发酵了半年,已经变得平淡无奇。但你跟何老师,你认真的吗?
——你知道难听的话有多难听吗?知道那些闲话是怎么说你,又怎么说何老师的吗?
——说何老师被男人伤了,在你这儿尝到了甜,才转投女人怀抱。说她平时这不要那看不上的,暗地里却男女通吃,压根儿没闲着。
——说你故作洒脱,这么多年没交到女朋友,原来是好“人。妻”这口。说你以前肯定当过见不得光的小三,现在好了,你们俩凑一对儿,也算苦尽甘来。
——等开学了,你俩还怎么共事?要不趁早分开,算了吧?以你的条件,找个年龄相差不大的圈内人谈恋爱,分分钟的事,何必自寻烦恼呢。
这些是杜禾敏在被女孩们一个接一个地灌了一轮酒后,有发火迹象了,练思跟她交底谈心说的话。
杜禾敏听得苦闷、闹心,但她没对练思甩脸色,因为这些难听的话,她都想到过了。
回想上个寒假,她还置身事外地劝慰楼以璇,让楼以璇千万要做好被人非议的心理准备。谁料半年后的暑假,就轮到别人来劝慰她要做好迎接非议的心理准备了。
可她又哪里需要做什么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