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梁权就“疯了”。
他的手下本来就以为主子不怎么正常,倒没什么人质疑,首先发现不对劲的,居然是皇帝。
那日午后,君臣对弈,其乐融融,梁权突然从座位上蹦起来,眼睛睁到极致,瞳孔扩大,好似见了鬼。
什么棋盘香炉,全被他打翻在地上,边后退边说,“你还是来了,你还是来找我了。”
最初只是喃喃自语,但后来声音越来越大,简直是在声嘶力竭的怒喊,他甚至歪过头去指着一片虚空问皇帝,“你看不见吗?你凭什么看不见,为什么只有我能看见?!”
又转过头,对着空气求饶,手颤颤巍巍又坚定地指向呆若木鸡的皇帝,“不怪我,我也是没办法,你找他,他出的主意,他下的手。”
宫室内寂静,四下无人,并没有宫女太监侍候在左右,皇帝镇定下心来,敲了敲一旁的小窗户,一阵刀剑碰撞声传来,从外面走进了队持刀的侍卫。
“侯爷突发癔症,把他送回去,再请太医好生诊治,崇远侯本人无诏不可出府,等病好了再出来吧。”皇帝漫不经心地吩咐道,虽然他面上表现的不甚在意,但心里却一直有种难以言喻的恐惧盘绕着。
感觉这个房间里,有一双看不见的,滴血的眼睛盯着他。
总之,梁权这个病怎么好,什么时候好就要由皇帝说了算了。
侍卫们道了一声是,架起梁权把他抬出去,他的两只脚尖抵住地面,头转到一个看似不可能的位置,死死的盯住一团空气。
皇帝的眼神也不受控制地看过去,但那里什么都没有。
皇帝从软椅上起身,甩甩手中的念珠走出宫室,吩咐门口的太监,“把这个地方封了,此后不许再用。”
然后乘上步撵,头也不回地走了。
京城中每日发生的大事很多,大家的注意力有限,梁权疯了这件事,在引起了一丝小的波澜后,很快就寂静了下来,当然背后有没有皇帝或者内卫的助力,那就不得而知了。
在疯了的这段日子里,梁权日日说些疯话,说话的内容被抄录下来,交给了皇帝,当然楼双那里也有一份。
他说的话颠颠倒倒,也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但有一句话格外引起了楼双的注意,“我起码给你养大了幼子。”
这个幼子是谁?难不成是他死的莫名其妙的儿子梁允城?
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都说得通了,皇帝为什么突发奇想,费劲去杀一个普通的纨绔子弟。
恐怕就因为他是某个大人物的遗孤……
而这个大人物,如果楼双没猜错的话,恐怕就是当年的裕王,当年最有可能成为储君的皇子。
裕王唯一还剩下的妹妹就是长公主,封地远在鸟不拉屎且远离政治中心,还战乱频繁的西北。
当年的发生的事,总算是搞清楚了,但好像仍有一些想不通的异样。
一月后的深夜,楼双一袭黑衣,进了崇远侯府,府中门客早就四散离去,连院子也荒芜了,一副树倒猢狲散的模样。
府中还剩下的少数人中,除了单纯混口饭吃的,恐怕就剩下皇帝派来的探子,和楼双派来的探子。
楼双无声推开门,踏进房中。
屋中有人席地而坐,听见声响,回过头来,露出形容枯槁的半张脸,“怎么是你?”语气竟然有些失望。
然后回过头去,在地上摆弄些花瓶碎片,手指被割出血来都恍然不知。
“那你希望谁来?”楼双一挑眉。
“要取我的命,还轮不上你。”梁权现在应该是清醒的状态,跌跌撞撞地站起来,从一旁桌上取下供奉的宝剑。
楼双站在原地,并没有什么动作,只是淡淡地看着梁权,看他提剑向自己走过来。
“你今日来,我突然想明白一件事,那个贱人是被你捡走了吧?”梁权发出一阵像乌鸦一样的笑声,向楼双身后看去,咬牙切齿道,“他怎么不来?最后尽下孝道,送我一程。”
“楼双,你的眼光真不好,这也能吃得下,也不嫌碜牙,我这里的一只狗,你都能捡回去当个宝贝。”
楼双拔刀了,手臂爆出青筋,双目赤红,握刀的指节因为用力过度,泛上白色。
他有些后悔,今天应该让夏时泽来的,亲手杀了梁权,对他而言更有纪念意义,不该由他代劳。
杀了还不够,要把他碎尸万段才能解气。
面对眼前杀气腾腾的楼双,梁权置若罔闻,两只手伸在身侧,做成翅膀状忽闪着,眼中流淌着让人窒息的恶毒与癫狂,“赶紧跑吧,两只亡命鸳鸯哈哈哈哈哈……”
楼双心里突然一震,他终于明白那一丝他想不清楚的异样究竟是什么了……
“你猜猜你那宝贝小情人是谁,我们以一敌百锐不可当的定国候,究竟是哪位的种?路边能随便捡到这种人吗?”梁权把剑当拐杖拄着,头向前伸,发出嘎嘎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