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涛艰难地移动了下身子,闭上眼睛,不再想这些事了。
此刻,越狱成功的冯仪在烧纸,从贩子那里买来的手工折叠金元宝,连带一打黄纸,一起燃烧在铜盆里。
冯仪一边烧纸一边哭,他不知道从哪看到的歪门法子,边烧纸边念叨着楼双的出生八字,据说这样就能把烧掉的纸钱送给确切的人。
楼双的意识本来还在京城之中困着出不去,竟然让他这么一嗓子给嚎过来了。
“老大你死的好惨啊!”冯仪痛哭流涕。
楼双心想其实还行,死的时候没有痛觉,砍头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更加没有感觉,都完全没有感觉了,对他本人而言,其实也说不上惨。
“我没本事替你报仇,是我没用。”冯仪继续嚎啕大哭。
楼双心想,没事,不用你替我报仇,有夏时泽呢,这活儿他就干了。
冯仪没有继续说话,他只是默默看着铜盆里的火焰熄灭,拍拍手上的灰尘,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起身,“老大,我要去投奔你的小情人了。”
即使报仇轮不上他,能亲眼见证也是好的。
楼双飘在原地,仅仅迟疑了一瞬,就马上跟上。
他死了之后,头脑总是混沌,唯有一个念头清晰,那就是去见夏时泽。
夏时泽离了他怎么能行,没有他在身边,这傻孩子会不会不好好吃饭?会不会酗酒?在战场上有没有受伤?受伤有没有好好医治?
还有会不会想他?会不会伤心?
全是牵挂,连带着心头的血肉,丝丝缕缕根本割舍不下,他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夏时泽,即使头脑模糊,他也跟上了冯仪的脚步。
冯仪刚从牢里出来,从狱卒那里顺来的银子全拿来买纸钱烧给楼双了,兜里蹦毛没有,倒是很有志气,准备靠两条腿直接走着去。
在跟着冯仪飘了一天之后,楼双头脑再迷糊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只好强迫系统掉了一锭银子给他。
没办法,不就是手下傻了点吗,没什么大不了,有为他报仇的这份心意已经很好了。
冯仪正走得口干舌燥,低头平白无故捡了一大锭银子。
“嚯,老大你显灵了!”他原地蹦高,捡起银子,叫了好大一声,对着四方一阵作揖,“谢谢老大,谢谢老大!”
抱着银子喜滋滋地去买马,我们家老大真好,死了居然还在保佑我呜呜呜,一想起伤心事,他又开始抹眼泪。
卖马的老板看着眼前一个泪人,小心翼翼地牵了匹马给他。
有了马,脚程就快了,冯仪在前面骑马,楼双就飘在半空跟着他。
自从死后,楼双眼前的一切都是灰蒙蒙的,一不小心就会迷失方向,他生前熟悉的人尚且还能勉强分辨,陌生的人脸会糊成一片,人与人看起来并无什么区别,因此他在京城飘荡了很久。
半路冯仪总感觉怪怪的,背后凉飕飕,鸡皮疙瘩时不时冒出来,脚底还往上冒凉风。
他缩了缩脖子,紧了紧衣领,只好自我安慰,没有关系,我有老大罩着,什么孤魂野鬼也不敢近身。
但想归想,冯仪心里还是害怕的,身体也非常诚实,马骑的越来越快,他日夜兼程,倒不全是归心似箭,更多是被吓的。
*
“禀主帅,前面有一人骑马而来,自称与您认识,叫冯仪。”斥候向夏时泽禀报道。
“冯仪?!快请他过来。”夏时泽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眼神惊喜,嘴角扯出一个微笑来,冯仪到了,哥哥知道了一定会高兴的。
哥哥高兴,我就高兴。
等到了夏时泽面前,冯仪兴冲冲地跳下马,给他行了一礼。
下马的一瞬间,那种冷飕飕,渗进骨子里的寒冷立刻就消失不见了,冯仪搓搓自己的胳膊,心想真不错,军队里果然阳气重,能驱邪。
夜幕降临,大军安营扎寨,篝火升起来了,夏时泽递给冯仪一杯酒,“这地方晚上风大,喝杯酒暖暖身体吧。”他边说着就从自己腰间解下酒囊,用牙拽开塞子,灌了一大口。
冯仪接过酒杯,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他依稀记得楼双还在世的时候不让他饮酒,因此夏时泽也滴酒不沾,即使喝也就浅酌一口,老大就这么没了,夏时泽也学着用这杯中之物麻痹自己,真是世事无常。
两人相对无言,只是低头痛饮。
楼双在一般看着,皱起眉头,想伸手去挡夏时泽的酒壶,“好孩子,不要再喝了。”
但手指只能徒劳从他身上穿过,碰不到一丝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