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同志,要小肠卤煮,加一个火烧,不加炸豆腐,”闻慈对服务员说。
“为人民服务,”服务员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收了钱票,闻慈挑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等吃了一碗加足了腐乳、韭菜花和辣椒油的热腾腾卤煮之后,浑身热气腾腾,感觉整个人的精气神一下子都起来了。
她掏出手帕擦擦嘴,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慢悠悠地骑回家。
今天吃顿好的,明天请宗少和吃饭,再吃顿好的,嗯,这才是她要过的日子!
说是不背书,但想到背得两眼放光的同学们,闻慈到家还是把书翻出来了,她可以不考第一、不考第二,但这门课她总也不能考倒数吧?她其实还是有点爱面子的。
慢吞吞背了两小时,八点钟去澡堂洗个澡,回来闻慈就死活不背了。
干干净净地往软绵绵的天蓝色床铺里一倒,闻着淡淡的香味,整个人像躺在天上的云朵里,闻慈舒服地打了个滚,伸手一扯灯绳,没花十分钟,就睡熟了。
……
闻慈请宗少和去的是一家清真饭庄。
这家店是老首都袁韶强烈跟她推荐的,据说是民国那会儿就开起来的店铺,哪怕是物资最紧缺的六零年,这家饭庄也从来没断过人流,里面的菜式可谓博采众家之长,虽然是清真菜,但改良得很合首都人口味,甚至还吸纳一些西餐的特点。
闻慈提前十分钟赶到,发现幸好自己来得早,要不还真快没位置了。
大人、小孩、老人,估计不少是趁着周末来打牙祭的,张嘴说话时,哪怕四五岁的小孩都是一口奶声奶气的京片子,听起来莫名好玩,闻慈坐下没两分钟,宗少和骑着自行车来了。
一起过来的还有个面熟的小平头,闻慈站起来细看了看,“小六?”
她见过这个小青年。
当初她和徐截云第一次去老莫餐厅吃饭,就碰到了宗少言和他两个同学,后面去动物园玩,他们几个还给她和徐截云拍了好多合照,成了她相册里的一部分纪念。
当然,她没记住他的本名,就记住徐截云一口一个小六了。
宗少和说:“这小子非要跟过来,今天我请。”
说着,他一拍宗少言的后肩膀,眼含警告,“你徐哥的对象,叫嫂子。”闻慈和徐截云和好如初的事,他已经知道了,或者说,他当初就没觉得这俩人会真断开。
宗少言:“……我记得,嫂子。我叫宗少言。”他老老实实叫了。
闻慈笑着答应下来,请两人坐下,现在物资没那么紧缺了,这家饭庄菜式很多样,服务员端着菜单过来给他们看,宗少和递给闻慈,“你来过这家?”
“没,是我首都的同学跟我倾情推荐,”闻慈说道。
服务员是四十多岁的大姨,她一听这话,顿时骄傲地挺直了脊梁,夸赞道:“不是我说,我们饭庄可是上百年的历史,大师傅的手艺那都是代代传下来的,全首都清真饭馆里,我们饭庄都是排得上号的。”
闻慈点了手抓羊肉、咸油鸡、香菇菜心,又把菜单递给宗少和。
服务员大姨一脸她很有品位的样子,“我们店数羊肉最好,一看你就会吃!”
宗少和笑道:“大姨,你再给我们推荐两个好菜吧。”
服务员大姨看看他们,三个人,两男一女,但都点了两个肉菜了,也不能全吃肉啊?她于是翻了翻菜单,点了两道菜,“今天有小黄鱼,刚送过来的,可新鲜了,大师傅做的酥炸小黄鱼特别香。你们来个这个,再来个素菜……要不来个酸辣海带丝儿?凉拌的,正适合夏天吃。你们三个吃这几个肯定就够了。”
宗少和笑道:“好,那就加这两个。”
他看到菜单后面还有甜食,特意问闻慈:“要不要吃点甜的?有拔丝地瓜和冰糖银耳。”
闻慈摇头,宗少言试探道:“给我来个?”他也挺喜欢吃甜的呢。
宗少和看都没看他一眼,又让服务员大姨加盘拔丝地瓜,递回菜单,对闻慈道:“我听徐爷爷说,老徐快回来了,应该就是过几个月。”
“过几个月?”闻慈有些惊喜,又想道:“等他回来,我暑假过去又开学了。”
宗少和笑道:“是啊,总是赶不到一起去,实在都太忙了。”
说了几句,闻慈没有冷落宗少言,问道:“我记得那会儿你还没成年,现在呢?”
她当初碰到宗少言还是1976年冬天,现在已经过去两年半了。
宗少言摸摸自己的脑袋,比了个手势,抿嘴笑道:“我现在快19,”其实他岁数和闻慈差不多来着,但是,怎么闻慈看上的就是老大难徐哥,不是他这样的同龄小青年呢?
当然,宗少言今天跟来纯粹是闲得无聊,而不是撬徐哥墙角来的。
宗少和冷眼看着自家堂弟装腼腆娴静,觉得像看猴子成精了。
宗少言察觉到他欲言又止,敏锐地转移了话题,问闻慈:“嫂子,我听说你们美院招生特别少,每年才招几百个人,竞争肯定很激烈吧?”
“应该是的,”闻慈笑道:“现在考什么大学竞争都很激烈。你想考美院吗?”
宗少言狠狠摇头,这回有点不好意思了,挠挠头,“我去年高考没考上,上个月又考了一回,还没出结果呢,”他是去年正好读高二,顺理成章高考,但以往从来没重视过成绩的人忽然临时抱佛脚,没考上也是很正常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