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照?”萨仁有些惊讶。
她认识闻慈手里的东西,是相机,在镇上随便照一张照片就要花几块钱的,她有点紧张地放下手,“我们一起拍一张合照吗?”
“如果你同意的话,是的,”闻慈笑着说。
萨仁同意了,但她换了一身更漂亮的衣裳和花帽,还在嘴唇上抹了自制的胭脂。
不仅是她,连刚编好头发的玛依努尔也换上了自己喜欢的玛日江朵帕,红色的小帽子上串满亮晶晶的珠子,她小心地对着镜子扶正帽子,开始练习如何微笑。
阿曼是屋子里打扮得最快的,他直接换了一身更新的袍子。
闻慈把相机递给林姐,她在火车上就教过林姐,她是会用的。
林姐摆弄了一下相机,往后退了几步,而剩下的几个人则站到萨仁家古朴的红漆矮柜前,后面的上半部分是白墙和挂毯,光线充足的同时,还非常有异域风情。
萨仁的前面是两个孩子,旁边则是闻慈,她有点紧张,“我上次拍照,还是玛依努尔和阿曼刚出生的时候呢,我抱着他们去照相馆留了一张照片。”
玛依努尔更紧张,“妈妈!我好像不会笑了!”
闻慈忍不住哈哈大笑,轻拍了下她肩膀,“想一想高兴的事情吧,比如你得到了一顶新的漂亮花帽,一条漂亮裙子——那些时候,你是怎么笑的。”
四个人一起盯上镜头,露出自己认为最灿烂的笑容。
“咔嚓!”
……
今日无雪,但雪后反而寒,招待所外面的天空被风刮起细小的雪屑。
才十点多钟,大家都还没睡,探亲的军属们举到大厅里,一边就着火盆烤些花生土豆,一边聊天,来自五湖四海的口音带着笑意,打着旋儿飘到门外,钻进闻慈的脑袋里。
闻慈坐在小马扎上,背靠门板,仰头看着天空高悬的月亮。
这里的夜是深蓝色的,那种丝绒一般的深蓝色,像是童话里该有的色调。
没怎么被工业和煤气污染的天美丽得不像话,星星繁茂,不像是挂在天上一颗颗闪烁的东西,而像是浸没在海洋中的水母似的,一舒一收,放射出细碎而明亮的光芒。
像是银白色,但又似乎是金箔,让人看得眼睛都花了,也数不清有多少颗。
“怎么在这里?”一道声音从身后传过来。
“看星星啊,这里的夜空比首都漂亮吧?”闻慈没有回头,她朝着天空伸长手臂,好像要把那些高挂苍穹的星子抓到手心里似的。
林姐随便坐到了台阶上,抬头看看天空,“好像是比首都的星星多。”
闻慈笑起来,转头看向她,“你怎么出来了?”
“去敲你的门,发现你不在,”林姐把手里的几颗花生分给闻慈一半,自己剥开一颗,把饱满的花生粒儿塞进嘴里,嚼了嚼,似乎都带上了西北的滋味儿。
她忽然问:“我好像知道你为什么要画萨仁他们了。”
“嗯?”闻慈没想到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笑眯眯问:“为什么啊?”
“他们的生活,好像的确和我们不太一样,”林姐一边思考一边说,她慢悠悠嚼着花生,又往嘴里塞了一颗,“兵团的人虽然在这里,但是每天说的话、做的事,都和我们差不多,但是萨仁他们家,放牧、吃饭、编头发,什么和我们都是不一样的。”
闻慈笑起来,“未知这个东西是不是很有魅力?”
林姐点头,“会让人很好奇。”
“好奇是一件好事情,”闻慈低下头,她不想用指甲剥花生,她大拇指按着花生用力捏,直到“咔嚓”一声捏碎,再把里面红皮的花生捡出来,塞进自己嘴里。
她点点头,嗯,还怪香的。
闻慈把手里的花生吃干净,拍干净手上的碎屑,又看向了星空。
她的声音,像是从风那边带过来的一样,很轻,“好奇会让人有探究的欲望,想探究,就会发现真相,最可怕的是,他不了解你,并且,他拒绝了解你。”
林姐觉得自己的心里划过什么,但模糊不清,像搅和在一起的针线。
“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闻慈笑起来,耸了耸肩,“只是一点点我的小感悟而已。”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似乎有下雪的趋势,闻慈站了起来。
她顺手捞起借来的小马扎,还给服务员,回头发现林姐还坐在那儿,伸手把她拉了起来——虽然林姐不用她拉就能起来,她打了个哈欠,拍拍嘴巴,“怎么感觉困了呢?啊,我要回去休息,林姐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去萨仁家学着做酸奶疙瘩呢。”
上了楼,她回到房间,背影和往常没什么不同,照样大方、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