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阴,我只能保证,你会在长安城,安度余年。”姜容婵柔声解释,“驸马的亲族恨他,是他的敌人。”
他是谁,不言而喻。
他的敌人,向来不会单独恨一个人。
说来可笑,世人都怀疑那四年里,长乐与新君渐生嫌隙,分道扬镳。
唯有他们的仇敌,固执地认为姜容婵便是姜云翊,姜云翊便是姜容婵。
舞阴睁大眼睛,泪痕已干涸,望着那道离去的身影。
长乐待父皇一片孝心,甚至甘愿远离长安锦绣堆,只为守陵,知悉此事怎可能无动于衷,甚至没流露半点恨意,定是她不信。
定是她被皇帝温柔虚假的外表蛊惑。
“阿婵!”她喘着气,“他弑父杀兄,你竟也信他,你竟敢信他……”
女人哀泣声音逐渐远去,姜容婵扶着女使上马车,腿一软险些踩空。
“告诉陛下,我近来身体不适,得回府中静养。”
*
辰时三刻,莲花帐将床榻闭合得严实,透不出一丝光亮。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挑开帐幔,玉扳指不小心碰着悬挂帐幔的小银钩,发出细微的金玉相击声。
修长手指顺着女人沉睡的脸颊,一路流连向下,划过肌肤细腻如脂的肩颈,一手虚虚拢住纤细脖颈,脆弱又毫不设防。
明亮天光透过窗,少年温雅面容多几分怨恼。
不是恨不能扒皮剥骨的怨,是珊瑚枕上千行泪的怨。
姜容婵睡梦中,只觉脖子上缠了东西,凉幽幽的,她半梦半醒睁眼,猝不及防撞进皇帝双眸。
“我怕阿姐想我,索性看望一番。”
姜云翊语气柔和,掌心搭在她额头,“似乎是我多虑。”
“既然如此,陛下不必再留。”
看见他,姜容婵不由想起舞阴的话,耳畔瞬间嗡嗡作响,面上血色褪尽。
她语气过于冷硬急迫,反倒透出几分不对。
少年幽幽眼眸凝着她,“阿姐怎的突然怕起我了?”
他眉眼微弯,叙旧般闲话,“阿姐去了趟舞阴府上,回来便不理会我。”
皇帝声音平静,指节微蜷曲,撩过她脸颊,“亏我当年心软,饶她一命。”
姜云翊俯身靠近她右耳,灼烫呼吸拂过雪白肌肤,姜容婵身子战栗,疑心耳垂被他含住,不曾注意他眼眸隐隐跃动的兴奋。
“我当年本想杀她,可她抱着驸马残尸哭得撕心裂肺,我便想,倘若是我输了,倘若死的人是我,碎成血块的人是我,”他语气隐含几分向往,“阿姐会不会也那样伤心,就像舞阴哭她丈夫一样哭我?”
想起姜容婵可能为自己落下的泪,他那不存在的怜悯心才浮现,留舞阴苟活。
皇帝闭了闭眼,冷笑:“时隔四年,我才发觉,心慈手软当真要不得。”
姜容婵胸口起伏,气得半晌说不出话,邪火乱窜:“陛下是否还要我夸赞几句?”
她指着皇帝鼻尖,嘴唇颤抖,想问他当年是否真的弑君。
但不能,会害死舞阴。
“阿姐想问什么,我都知道,”少年握住她手指,仿佛一眼洞穿她心底波澜,垂下眼睫轻笑,“她说的疯话,我岂会不知?”
“父皇当年病到糊涂,疑心愈重,我侍疾时凡是汤药,他必要我亲尝过才肯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