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仍倔强地昂起头,眼中的那簇火燃烧得更旺:“可我不愿。难道赵家的门楣需要牺牲我的姻缘,需要拿我攀附权贵换来吗?父亲当年告老还乡,远离京城,难道是为日后要玉娘重回京城嫁与那些世家贵族吗?”
“兄长也知京城凶险,稍一不慎便是一朝天堂一朝地狱。京中世家主母有甚么好的,不过是富贵迷人眼,玉娘早已看淡。”
“是,成平哥他是出身低微,没有读过几本圣贤书。可他有骨气、有担当,他肯在父亲坟前磕头,肯在寒冬腊月翻山越岭为我寻药,他真心赤忱,比起那些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蝇营狗苟的簪缨世族干净千倍万倍。兄长自认是清正之辈,不以出身低贱说事,只看重德才能力,为何如今要以门户之见对待成平哥?”赵婉迎上兄长的眼神,言语更为激烈,“这对他何其不公。”
“不公?”赵钰的声音带着自嘲和更深的暴怒,“我妹妹要为了一介山野猎户,屡次顶撞兄长,字字珠玑,满口皆是要下嫁。”
“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亲母亲皆已逝去,妹妹的婚事自是由我这唯一的兄长作主。我若不准允你们二人成亲,又何错之有?”
“我为何眼睁睁看你跳入火坑。王家小子拿什么护你周全,拿什么给你体面?难道靠打猎、靠砍柴、考那点可怜的几分田亩收入,那不成你要跟乡野村妇一样北朝黄土面朝天,日夜守着那可怜的收成,每日为银两发愁算计生活。”
“玉娘,你未免太过天真。”
赵婉眼中带着泪花,声音带着哭腔,但说出来的话异常清晰、寸步不让:“是,他给不了我荣华富贵,但我愿与他风雨同舟,共同经营起一个小家。我不求他有多大的才能,只求待我真心如初。”
“好、好、好。”赵钰一连说了三个好,怒极反笑,俊美的脸庞变得阴冷,“好一个真心,好一个家。”
说罢,他猛地转过身,一挥手,将供桌上的瓷盘玉盘统统扫落在地。
地砖上,全是四溅的碎片。
赵钰闭上眼,将眼底近乎决绝的疯狂收进心中,他平复好心情说道:“你当真要跟王家小子成亲?”
赵婉坚定道:“是。”
“你想都别想。”赵钰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字里行间都是对赵婉抗拒:“除非我今日撞死在这祠堂柱上,血溅起祖宗的牌位,否则你想都别想。赵家的千金,宁可老死闺中,也绝不下嫁白丁、辱没门楣。”
“不要!”赵婉听到兄长的话,心中一震,满心悲愉,为何兄长要以死相逼,她与成平哥私定终身何错之有,为何兄长要如此逼她。
“兄长,为何、为何,玉娘想与一人长相厮守,只这一件事苦求兄长都不准允吗?”
赵婉还想劝说:“兄长……”
“刘管家。”赵钰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他厉声喊道,声音嘶哑,带着不容易质疑的威压。
一直守在祠堂外的刘管家立刻躬身进来,他身后还有几个粗使妇人跟着,都垂着头,大气不敢出。
“把小姐带回厢房。”赵钰的声音冷得像三九天的寒冰,“给我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小姐踏出厢房一步,更不许她偷回柳树村。若再让小姐与王家那小子有牵扯,府里上下的人都发卖出府,日后不必再为赵府做事。”
“是,少爷。”刘管家心头一凛,连忙应声,示意身后几个粗壮仆妇上前带二小姐回房。
赵婉咬着唇,泪水一滴一滴的往下掉,她浑身软得如同被抽掉骨头一般。
兄长竟要将她囚起来。
她被两个仆妇架着,踉踉跄跄地被带离祠堂。留下一抹绝望又麻木的背影,像是被风雨摧折后,不断飘零的残花。
祠堂里死一般的寂静,只闻赵钰粗重的喘息声,他颓然般,双膝跪在冰冷的青砖地板上,重重的向牌位磕了一个又一个头。
他说:“父亲,儿子无能。
*
书房内。
赵钰端坐在书案前,案桌上摊开的一本誊抄工整的《盐铁论》,墨迹未干,笔锋锐利,仿佛要将其所有的郁愤不得志都注入其中。
在一旁研墨的书竹悄悄抬眼,自打二小姐回府后,主子的脸色一直都很阴沉,府邸上下近来都不敢大声谈话,压抑得厉害。
他犹豫许久,道:“公子,今日厨娘做了膳食送去二小姐房中,搁半日仍是一口未动,伺候二小姐的贴身丫鬟素华方才来说,房内的茶水也是一滴未碰。算上今日,小姐已有两日未进食,倘若再由着小姐绝食下去,只怕……”
剩下的话,书竹不敢再说,只等主子定夺。
赵钰面色一沉,深深的吐了一口浊气,心中堆积已久的怒意更甚从前。
“书竹。”
“奴在。”
赵钰冷声道:“我问你,是我多年娇惯二小姐,让如今二小姐养成这般刁蛮性子吗?竟要以绝食胁迫我低头,当真是好得很。”
书竹不敢回答,‘噗通’一声,双膝跪在地上,紧紧低着头,心中盼着主子能想通,府中压抑的气氛着实压得他们这些奴仆喘不过气来。
书房内一片寂静。
不多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书川从府正大门一路跑过来,见到书竹跪在地上,脚步一顿,随即也跪在地上。
“公子,陆公子来了,这会儿正往二小姐厢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