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剧痛从大腿传来。周涉想要忽视,身体却在向他发出抗议,腿下无力,跪倒在泥地里,溅起大片雨水。
“抓住他!”程荣高喝一声,第一个追了上去。
“唰——”
周涉扑腾几下,疲惫之下,只能勉强支起一条腿。他条件反射地往后一退,肩膀和胳膊却同时被两只手抓住,刀锋反射着森森寒光,冷冷地架在他脖子上。
程荣和另一个青年一左一右将他按住,怀乐驹随后才到,脸色比刚才似乎更加惨白,雨水贴着他的脸颊流下:“好久不见。”
周涉盯着他看了看,事已至此,他反倒笑了一声:“不是才见过吗?”
眼睛底下的乌青都没有消退呢。
怀乐驹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动怒:“御林军奉旨缉拿逆贼,束手就擒吧。”
冰冷的刀刃还架在周涉脖子上,他不再说话,顺从地站了起来,两个士兵把他绑起来,轻轻推了他一把。
众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树林里,泥水顺着靴筒灌进鞋子,怀乐驹突然问:“周涉,我这一箭,够准吗?”
周涉回头看了他一眼。刀刃在他脖子上割出细细的血痕,他恍若未觉,甚至禁不住笑得浑身颤抖:“准,准极了!”
程荣一只手按住周涉,刀锋往后稍稍退了些,隐晦地盯了顶头上司一眼:两个癫子,真服了。
顾寻辉仍站在大路上。
周涉走出树林,便看见她撑着伞,沉默地站着,瓢泼大雨将她淋得湿透。
怀乐驹毫无波动,朝顾寻辉挥挥手:“走吧,回程。”
顾寻辉缓缓走到他面前。
怀乐驹盯着顾寻辉,等她反应过来,突然补充一句:“顾二姑娘,你自首在前,将功补过在后,此事我会替你向陛下禀明。”
顾寻辉脸色发白,她犹豫地看了看周涉,见他神色镇定,又猛地转过头,沉默地坐上马背。
周涉被押进宫中时,皇帝正在与人对谈。
那人不施粉黛,衣着素净,满头簪翠都被取下,唯有一根早已过时的银簪,将长发紧紧挽起,却是个中年女子。
雨林里的追逐,影响不到天幕的声音:
【……总之,中宗发布檄文,目的很简单,核心就是恶心五皇子、抹黑四皇子,顺便表示自己登基的必然性。
在仁宗选择继承人的漫长岁月里,做对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给了中宗继承皇位的合理性,避免宁朝陷入更大的动荡。
毕竟比较起来,五皇子即位,全天下遭殃;中宗登基,只有文武百官受苦受难嘛。
感谢弘安。】
弘安帝听完这一段,突然问:“你觉得如何?”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雷声轰鸣,闪电照彻天际,照得他对面那人面色苍白。
然而弘安帝好像看不见她的神情,兀自追问:“你自小就有主见,有什么想说的话,尽可一次说完。”
“儿臣有罪,无可辩驳。”女子跪在地上,脊背却挺得很直,不卑不亢地回答,“儿臣教养子嗣有过,致使他无法无天、纵容他犯下大罪,这都是儿臣的过错。”
她垂着头,可是弘安能看见她镇定的神情,没有分毫迟疑的神色。
他这一双长子长女,心性智慧,都远超后来的弟妹,可惜……
可惜她不是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