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可能更像是一具机械装置。
正常人应有的康复畏难情绪或者情理之中的情绪化表现都没有出现在他身上,平静得仿佛是一块沉入水底的砾石。
医院不仅为他做了详尽的脑部影像扫描,还特意安排心理医生混在住院医师队伍里,借着日常查房的机会对他进行了隐蔽观察和简短评估。
可所有检查结果都表明,陆痕钦的精神状态和生理指标完全正常。
这种近乎完美的稳定状态持续了将近一个月,稳定到接手过他病例的医师都挑不出一丝破绽。
“您随时可以办理出院手续。”
这是护士第N次委婉的提示。
陆痕钦修长的手指在笔记本键盘上敲完最后一个音节,
邮件发送的提示音轻响,他这才慢慢地转过脸,眸光平静如水:“好的,谢谢,不过我想在医院里完成完整8周的术后康复疗程,省得来回奔波。”
护士张了张嘴,那句“可您的住处离我们医院只有十分钟的车程啊”在舌尖转了一圈,最终咽了回去。
她建议:“其实晚期的力量恢复训练一般是使用握力器,这也可以在指导下于家中完成的。”
“好的,谢谢您。”陆痕钦颔首,微笑,但就是没有说要出院的打算。
这间病房是他私人的专属高级套房式病房,涵盖会客区、厨房和专属护理团队,除了每日一万美刀的价格外,什么都很香。
护士知道有钱人的毛病,她也不过是完成例行提醒,做完事后便转身离开,只是在指尖搭上门把手的刹那,余光瞥见陆痕钦往窗台望去。
那里摆着一盆新换瓷盆的文竹,青翠的枝叶在阳光下几乎透出玉质的光泽,当初正是它坠落并砸碎玻璃,才让陆痕钦得以及时就医。
陆痕钦在清醒后就立刻请人将这盆碎成渣的文竹换了盆,植株本身生命力旺盛,换了环境依旧活得苍翠欲滴。
护士瞧见他望向绿植的沉静深邃的目光,不由得皱了皱眉。
数不清多少次了。
他的目光里沉淀着让人看不懂的复杂情感,仿佛透过这片苍翠看见某个不敢触碰的梦境。他分明在每一份问卷上都勾选“无自杀倾向”,却始终不肯踏出医院半步。
但他明明看起来又是想家的。
叹息消散在门轴转动的声响里,护士轻轻带上了房门。
*
陆痕钦正式出院回家已经是五周后了,不是他不想继续住,是公司难免有需要他出面的情况,他一直休养在医院里,就有络绎不绝的人前来拜访慰问。
家里已经请保洁清扫过了,虽然他在住院期间再三强调将杂物都直接丢弃,但回到家,那些东西还是被整理后统一放在一起,保洁不敢随意评判哪些属于“杂物”,只能收拢后放着让主人处理。
可是真正该处理这些物品的主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夏听婵在这五周里,一次都没来见过他。
陆痕钦站在空荡的客厅中央,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除了书房和三楼北侧的房间被彻底清理外,其他区域都保留着原样。那些被她遗落的物品像黑白胶片中突兀的色块,刺眼地存在着。
他只能自力更生,将那些零零散散的物品手动整理进箱子里,再次锁进地下室的房间里。
他一共花了三天才打理完,不整理不清楚,一理,才发现她像是小仓鼠一样到处漏,东一个西一个,像是皑皑白雪地里留下的小动物的脚印,虽然看不到主人的影子,但处处留下的踪迹证明她曾经在这里生活过。
左手神经虽然无大碍,但还没完全恢复前搬运重物还是会觉得累,陆痕钦活动着手腕,看着那些她从超市里买来的、信誓旦旦说着“要住很久啊所以要买大容量”的生活用品,脸上愈发没了表情。
他往露台走,本想透口气,可倚靠着玻璃围栏一眼眺望下去,那片荒芜已久的空地如今竟铺满了蓝紫色的飞燕草,在阳光下摇曳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