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悬起的心,算是落了大半。
“玉娘!”
高声的呵斥,站在案桌前的赵婉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抬头看了兄长一眼,对上兄长怒意满满的眼神,她忙不迭地低下了头。
那一张见论被赵钰拍在案桌上,连带着烛台都轻微的抖了抖。
赵钰冷声道:“抬起头来看我。”
赵婉慢吞吞的抬起头,眼神却没敢跟兄长对视。
身旁便是紫檀交椅,兄长没出声让她坐下,她便不敢坐,怕惹得兄长更为恼怒。平日里,兄长素会惯着她,她也会顶上几句嘴。但在读书习字这一方面,兄长管她,可比父亲还要来得严厉。
比许夫子那个老头子还要管得多。
赵钰往那份见论看上一眼,轻飘飘的几行字又入了他的眸,眼中的怒意不减反增。
“我看你的心当真是村里玩野了,连半分心思都不肯花在经书识论上,不知你整日在瞎琢磨些什么,将往日习来的道理全忘得一干二净了罢!”
“不单说你今日是看的那几篇文章,光是开头这几句,不知所云,潦草便下了定论。我道你先前只是贪玩了些,竟不知你心都往外、往野飘了去。”赵钰冷声道,“你自己打心底瞧瞧,写得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驴杆子套马鞭,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那份见论被赵钰拿起,扬手甩了出去,宣纸轻轻扬扬的飘落到地面上,正好落在了赵婉的脚边。
赵婉心虚的低下头,老老实实的挨训。
“知书达理四字,如今我是不曾在你身上瞧见一字。好的不学,偏往坏处走,心乱了,字更如画蚓涂鸦,三岁孩童写出的大字都要比这见论好上八成。”
她哪里有到三岁孩童不如的地步。
赵婉微抬起头,欲反驳:“兄长……”
赵钰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说道:“明日我去请几个教书先生来,接下来这一月便由先生来好好教导你,待你何时心能静了,我再准许你离开府县回柳树村。”
他心中已有了打算。
哪怕是让玉娘回柳树村,也得带上一个教书先生,需得有人来管教着她。否则在村中无人管束,性子野了,无法无天,明辨不了是非。
“兄长——”赵婉喊了一声,见赵钰面色不虞,她又将反驳的话语咽回去,转而说道,“玉娘已然知晓错处了,兄长大度便饶过玉娘一回。打今日起,玉娘每日看书识论,再不会荒废了学业。”
赵钰神色淡淡:“我意已决。”
“兄长!”
赵婉有点恼,气得秀眉都向上扬起:“离村那日,分明是兄长说带我来府县一回,去瞧瞧酒楼开业的热闹,应允玉娘至多半月可归。可如今兄长却是要出尔反尔,兄长亦是君子,深知‘轻诺必寡信,多易必多难’【1】的道理。”
“玉娘再多说,兄长怕是又要恼。既是答应了玉娘,玉娘已然知错,又何故再来抓住玉娘的错处不放。”赵婉颇为忿忿不平,还小声嘀咕,“兄长都有犯错时,当真‘宽以律己严以待人’【2】,这般小气的性子,哪家儿郎姑娘会欢喜。”
赵钰耳力向来好,自是将赵婉说的每一句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不免被气笑:“说起话来倒是会顶撞人,伶牙俐齿。我瞧你不曾是有半分知错的模样,一番话下来,里里外外是在说我的不对。”
赵婉急得捂住了唇,又慌觉着反应过大了些,她松开,朝兄长笑了笑。
随即,赵婉摇了摇头,连带着插在鬓发的金钗珠穗跟着轻轻晃悠了几下:“玉娘不敢,定是兄长曲解了玉娘说的话!兄长都是有道理可言的,并无错处,不曾有说兄长不对之处。”
赵钰状作无奈模样,轻叹了一口气,将手边半臂高的书册往赵婉那边推去。
他摆了摆手:“行了,在府县待上半月,皆时我派人送你回柳树村。这些书册,是我特意挑选好拿出来,这几日若是无事,得了空闲便在家中好好研习。”
赵婉试探性问道:“兄长,那教书先生……应当是不请了罢?”
“请,为何不请。”
笑脸刚扬起来的赵婉,嘴角瞬间耷拉下来,闷闷的‘哦’了一声,但又不敢反抗。
生怕再说一句,兄长又要给她多加些功课。
‘笃笃笃——’清脆的声音响起。
赵钰屈指在案桌上,轻轻的敲了几下,引得赵婉不自觉的朝他看过来。
“兄长?”
“过两日随我在府县逛一逛,若是看重的佩饰、衣裳,只管挑上便是。”赵钰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近段时日,我与府县陆家老爷关系颇深,又有求于他。想着你是女子,自然是懂得双儿的喜好偏爱,陆家老爷独有一子为双儿,宠爱非常。到时多挑些好的来,去陆家拜访时也好携礼相商。”
赵婉不明所以的点头。
心中却又暗自觉得奇怪,但说不上哪里奇怪,她总觉得兄长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