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的确是杨宗师的屋子爆炸了。”
过道座椅上的女子抱着头,头发凌乱,指节布满污泥,筋脉凸起。其下显露出一张沾染红褐色的泥灰的脸庞,脸颊处星星点点落着触目惊心的烧伤,一些边缘甚至翻卷出血肉。
杨苏翎强打起精神,一字一句向警方描述所见。
边说,过道不断有医生经过。沉重的脚步声,急切的呼吸声,每一声都会叫杨苏翎惶惶地抬头,她双目充血,眼中混杂着巨大的惊惧与愤恨,追随着医生们的身影,最后落在红色的“抢救室”标牌上。
天堂抑或者地狱,只在分毫。
哗啦——
灯灭了,抢救室大门首次被从里面打开。
一名医生走出来,在所有人关切地注视下,缓缓摇了摇头。
“病人伤势过重,我们尽力了,很抱歉。”
无息中,巨大的生命摆钟正在发出呜咽,走向终结。
“确认死者一名,杨礼升。”
一位警察道,记在了笔录本上。
杨礼升是杨宗师的大名。
一直平静的杨苏翎突然崩溃,她难以接受,双手无力地砸落在椅子上发出生硬的脆响,她却像是感受不到疼。
她的五官在瞬间被拉扯到了极致,又瞬间骤缩在一起。身影摇晃一瞬,像单薄的纸,在静默中颤抖。
良久,才挣扎地发出几声不似人声的泣音,声声滴血。
“那……我父亲和弟弟呢?”
杨苏翎死死捂着嘴,问。
“还在抢救中。”那医生叹息道。
一滴泪滚落,她像是失去所有力气,蓦地垂下了头。
笔录继续,刺眼的白炽灯挂在天花板,窗外天际渐渐染上薄霞,红得发紫,混混沌沌的照不亮大地。
天气,阴。
鼻尖飘来无尽的灰烬,洋洋洒洒像是下了一场雪,黑色的“雪”。
放眼望去,杨家巷子已经看不出原来模样。到处都是烧毁的店面,每家前都哭嚎声不断,这场火,不知道烧毁了多少人家的生计,烧毁了多少家庭。
杨家府更甚,只余下荒芜的断壁废墟。院中的池水几近干涸,固结成污泥,徒留下一池的焦炭。几位穿着防护服的警察还在下面工作,翻找可能存在的人体组织。
这一幕太过悲凉,以至于让长青感觉恍如隔世。他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现场,而事发地还是杨家,这个他曾停留数日,已经有些熟悉的地方。
不忍再看,他继续往里走,就进到全面封锁区。
长青拿出屈黎给的工作证才被允许进入官方认定的起火点——杨宗师的屋子。这里已经完全变样,是烧毁最严重的区域之一。
长青小心环视着这间屋子,呼吸都仿佛能触到当时猛烈的火星。
可是这场火很不对劲。
起得突然,大得离奇。
据杨苏翎所说,当时她正在正厅处理公务,突然就听到一声冲天炮一般的声响,彼时还以为是谁家在放烟火。但很快府里就响起尖叫,出来时杨宗师院子的方向已经燃起冲天大火。
在所有的证人证词中,都提到了起火前有疑似放烟火的声音,这是完全可以确定的信息。而冲天炮的声响,类似于“咻——”。其因为燃烧推进剂产生的高速气流通过狭小喷口时,受气压和气流的共同作用而产生的。
按照这个条件来说,那个炸药体积不可能很大,否则爆炸开始的威力绝对不会是让人以为是放烟火的程度。
但如此而来,什么种类的炸药才会小体积就有这么大的威力?非但将杨家府烧了,还牵连到一公里外的杨家巷子。
而且还有疑点,他从赶回杨家镇穿过受灾区时,特意留意了区域的焚烧情况。
很清晰也很不可思议的是燃烧程度几乎没有随距离杨家府变远而减弱,一般来说,距离起火点越远,所受热辐射就会降低,火势也会减弱。
但这里简直反科学。
所以他觉得起火点不只有一个。
积少成多,小体积的炸药掩人耳目,在悄无声息间填满了整个杨家的虫蛀洞。只待一簇火星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