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午后,宰辅大人必要推开南向景窗,就着萧条冬色,伏案公办。
裴阮的第一份工,就是给宰辅大人研墨。
“阮阮,想要习得一手好字,就要从调墨学起。”
日光漫过窗棂,在上等的黄花梨书案上洒下细碎金斑。裴阮握着墨条,有一下没一下在砚台上划拉。
推出的墨不止浓淡不匀,还四散飞溅。
偏偏叶勉公办的时间又长,小孕夫站不了一会儿,就不自觉倚着书案偷懒,还时不时打个呵欠,不知第多少次手抖后,素白的指尖已经完全被墨色染黑,还有零星墨点溅到叶勉的公文上。
又一下瞌睡得紧,墨条干脆哐当一声砸进砚盘里。
他在用生动实践告诉宰辅大人:书童这种精细的活计,他神经太粗,干不了一点儿。
“阮阮连研磨都不会吗?”
“那我可要好好教教了。”
带着松木香气的衣袖拂过宣纸,叶勉修长的手掌轻轻覆上他手背,“墨条要顺着一个方向,研磨的力道要均匀,像这样——”
比他大一号的手掌干燥火热。
裴阮睫毛颤了颤,醒神的时候,他已经完全被叶勉罩在了身下。
与裴阮接触过的其他男人不同,叶勉极有分寸感,看似亲昵的姿势,却十分守礼地留出距离,二人唯一逾距的地方,就是交叠的指掌。
微凉的指尖被温热掌心包裹,裴阮看着自己的手被他带着划出第一道弧度,耳边是他温和的教导,“手腕放松些,力气可以重一点,对,掌心用力,指尖也要灵活,阮阮要仔细感受水墨交融之后的粘稠度。太淡了,阮阮就要学会使劲,太浓了,阮阮就要多润一些水。”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其中玄机,裴阮愣愣的,暂时没有听懂。
可系统不一样。
「嘶——」它皱了皱眉。这是什么殿堂级别的教室play?
要不是宿主大婚夜千真万确被嫌弃过拔萝卜技术,它真要相信,狗男人一本正经是真的在教怎么研墨。
缓慢而绵长的研磨中,裴阮手上湿墨慢慢洇开,将叶勉洁净无垢的指尖也染上脏污,他慌乱地想缩手。
“弄……弄脏了……”
“怕什么,脏了说明阮阮学得专心,下次实战才不至于慌乱。”
好似有温热的呼吸喷在耳廓,裴阮想转头,却被叶勉一手轻松固定住。
“不许分心。”他干脆就着相叠的姿势,一并教起他执笔运笔。
“阮阮的狗刨体虽有妙用,但终究不是正道,真心想学医的话,断文识字才是根本。”男人身上自有一股令人折服的气质,裴阮很快静下心,神思随着交握的手一道游走。
“蝇头篆最讲力和融二字。曲线圆转要如行云流水,笔势开合要似百钧弩发……”
悬腕提勾间,裴阮竟也跟着生出了一种纸上纵横的豪迈和激越。
可惜叶勉一松手,他就瞬间被打回原型。
「呜呜呜没了大佬加持,我还是一个绝望的文盲。」
「现在是半文盲,进步了呢。」
「并没有被安慰到,谢谢!」
「你适可而止吧,有这样的爹,起码以后你不用为辅导孩子功课而抓狂,这样有没有被安慰到?」
提起爹,裴阮更怂了。
瓜田李下的,他默默抽回手,同叶勉拉开了距离。
基本功打下来后,裴阮的第二份工,就是执笔小太监。
每日宰辅大人批阅公文,他的任务就是记下宰辅大人口述的批阅意见。
工作量大到裴阮对宰辅这个职位肃然起敬。
「看来书念得多也不是什么好事,动脑子太累,我宁可做牛做马耕地插秧……」
「做牛做马要被骑,耕地插秧要撅腚……你确定真的喜欢?」
「……」天聊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