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庆侯长子薄岑死了。
薄岑身死的静室在侯府后院的祠堂旁。祠堂供养先祖,除去逢年过节永庆侯会率族人在此参拜外,此处向来冷清,却因此成了薄岑私带名妓厮混的去处。
直到事发,永庆侯薄翰才得知长子在府中的“招摇”作为,听闻当即怒急攻心,口中呕血晕了过去。
永庆侯夫人一面饱受丧子之痛,一面要担心卧病在床的丈夫,自也无暇顾及其他——偌大的永庆侯府一时兵荒马乱,本该欢乐和谐的寿辰转眼间化为忌日,最后站出来主持大局的,竟只有真正久病在身的敬仁老夫人。
“去报官!”
老夫人话音方落,另一边响起的声音瞬时打断了她的布筹。
“陛下、长公主到——”
纷乱间,陡然出现的太监细嗓更是令众人惊魂未定。
皇帝怎么会来?!
不等他们细想猜测,身体已然顺从地跪伏恭迎,唯有从各人眼前一晃而过的玄色暗金纹袍昭示着一个事实。
皇帝当真亲临了永庆侯府!
也不怪众人惊异,当今皇帝谢岐自继位以来,最出名的并非励精图治、勤政爱民,而是薄情寡欲、冷心冷肺。
一来谢岐登基两年有余,后宫空无一人,便是他做宁王时都无有通房侍妾;
二来诸臣曾亲眼目睹谢岐当朝斩杀瑞王、他年仅十三的亲弟。
自此虽人人不说,但人人都惧:一切可能惹怒谢岐的事,自然是避之不及。
甭说上书奏请皇帝纳妃,就是奏呈里出现一个“瑞”字,他们都恨不得绞尽脑汁换个说辞。
哪怕之后的谢岐一直中规中矩,留在众人心中的阴影始终难以消抹。
而朝堂上下,谢岐除了给祝正和这个太傅两分薄面,其余一律视若同人,无论何人的邀帖递进御书房,从不见皇帝出席。
此番,难道是给已逝的薄丞将军面子?
只是当真不巧,皇帝头一次赴宴,竟赶上这样的事……
“大理寺何在?”是皇帝的近侍太监文福。
大理寺卿方宏山忙不迭从人群中走出,“臣在。”
“伏龙使正在验尸,”文福公公道,“陛下叫您进去看看。”
方宏山应下,抬头见文福的视线仍在众人间逡巡。
片刻后,文福目光定定地瞧着祝清衡,“少卿大人,您也一道罢。”
直到文福带着人离开,众人才松了口气。
他们虽不知皇帝是什么时候到的永庆侯府,但明眼人能看出,皇帝恐怕一开始并不想暴露身份。
薄岑的死太过突然又太过蹊跷,其中必然有什么不可告知的缘由,才会让皇帝亲领伏龙使前来验尸。
不过有天子和伏龙使在,人人先前因突闻旁人死讯的惶然消散不少,在敬仁老夫人的安排下勉强耐住性子坐回席位上,等待天子发话。
日偏西移。
通往祠堂的小径终于出现人影,不是皇帝,而是永平长公主。
“从此刻起,侯府内任何人不可踏出府门半步。”
寂静中,永平洪亮的声音为薄岑的死敲下定论。
谋杀。
*
薄岑的纨绔之名称得上长安遍闻。
他虽是永庆侯的长子,生母却只是侯府中一位无名通房,因善绣艺,侯府中人大多唤她“巧娘”。
巧娘生下薄岑不久便因病离世,薄岑还在襁褓时便被永庆侯夫人詹素养在膝下,即便仅一年后詹素就生了自己的亲生孩子,她对待薄岑依旧尽心尽力、犹如亲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