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依旧在米斯林湖(lakemithrim)灰暗的水面上呼啸,捲起细碎的冰晶,抽打在刚刚踏上中土土地的芬国昐部眾脸上。
这风虽不及冰峡的剃刀般致命,却带著中土特有的、混杂著泥土与未知腐朽的气息,无孔不入地钻进他们的鼻腔和衣领,冰冷地提醒著他们已身处被魔影笼罩的、充满敌意的、被魔影笼罩的疆域。
艾尔达瑞安与芬国昐並轡而行,身后是歷经冰峡地狱、人数减少却眼神坚韧的倖存者。
马匹疲惫地喷著白气,蹄铁敲打在冻硬的土地上,发出单调而沉重的迴响。
短途跋涉后,西瑞安河出海口附近那片相对开阔、背靠丘陵的谷地——米斯林地区——出现在视野中。
这里土地肥沃,依山傍水,山势如天然的臂弯,湖水提供了屏障,確实是个在蛮荒之地难得的理想落脚点。
然而,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窒,勒紧了韁绳,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绝望之墙。
谷地中,赫然矗立著一片初具规模的营地!
粗糲的原木围成简易的柵栏,里面是匆忙搭建、透著仓促与简陋的木屋和兽皮帐篷,几缕裊裊炊烟升起,在这肃杀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眼。
营地的中心,飘扬著一面黑底银星的旗帜!
“费艾诺…”芬国昐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有长途跋涉后的疲惫和一丝尘埃落定的复杂。
他身后的队伍却瞬间起了波澜。
压抑的愤怒、刻骨的仇恨、冰峡中失去至亲的悲痛,如同被点燃的乾草,在倖存者眼中熊熊燃烧。
图尔巩的手死死按在剑柄上,指节发白。
他仿佛能感受到妻子埃兰葳在冰峡边缘濒死时的冰冷气息,若非艾尔达瑞安…这个念头让他看向费艾诺的目光几乎要喷出火来。
而加拉德瑞尔的眼神也冰冷如霜,芬罗德脸上惯常的笑容也消失无踪,只剩下凝重。
队伍中响起压抑的抽泣和牙齿紧咬的咯咯声,无数道燃烧著怒火与痛苦的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那片营地。
营地的哨塔上显然也发现了这支庞大(相对费艾诺的残部而言)而狼狈的队伍。
一阵骚动后,营地的大门缓缓打开。
几骑人马从中奔出,为首者一身破损却依旧能看出昔日华贵的鎧甲,正是费艾诺本人。
他的七个儿子紧隨其后,个个面色凝重,眼神警惕,身上或多或少都带著战斗后的痕跡。
两支血脉相连、同出一源,却又被背叛的深渊彻底撕裂的诺多队伍,在这片陌生的、被寒风统治的土地上,隔著冰冷的空气,沉默地对峙著。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无形的巨石,沉重地压在每一个精灵的胸口,瀰漫著无声的惊雷,只需一丝火星便会引爆。
费艾诺策马缓缓上前,在距离芬国昐十几步外停下。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芬国昐身后那些裹著厚厚、浸透冰水又冻硬的皮毛、脸上布满紫红冻伤未愈的裂口、眼中却燃烧著刻骨仇恨的族人;扫过他们因长途跋涉、饥寒交迫和目睹无数死亡而憔悴不堪、几乎脱形的面容。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芬国昐脸上。
而在芬国昐眼中,这位曾经意气风发、在维林诺光芒万丈的至高王费艾诺,此刻看起来苍老而疲惫。
洛斯加海滩的惨败和族人的大量伤亡,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在费艾诺的肩头,深深烙印在他的灵魂里。。
当费艾诺再次看到芬国昐,看到那些因为他焚船之举而被迫穿越冰峡地狱的族人时,一股前所未有的、陌生的情绪涌上心头——
那绝非后悔,费艾诺永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但一种沉甸甸的、混杂著难堪、懊恼,甚至…一丝极淡却无法否认的愧疚,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了他狂傲的心。
无法否认的愧疚,让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烦恶。他紧握韁绳的手背青筋暴起。
费艾诺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也许是质问他们为何在此,也许是宣告这片土地的主权。
但话语卡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阵沉默。
他那双燃烧著永恆火焰的眼睛,罕见地避开了芬国昐平静却深邃的注视,微微低垂,落在了芬国昐坐骑那沾满泥泞冰碴的马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