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渊摇摇头,一团笼在他身上多年、如雾气的迷障散开,沈樾之终于看清他眼中的情绪,那是一种执念入骨的疯癫之色,任谁看到都会感到透骨生寒。
“我原本也对凤凰能逆转生死这事半信半疑,可你在蓬莱仙洲所使用的回溯之术,让我明白传言非虚……其实你拥有着比天道还要强悍的能力,而且如今你是独一无二的凤凰,是唯一能做到回溯的人。你想想,若是能再用一次回溯,便能从一开始阻止凤凰灭族,那么,凤凰亡魂和桐青也不必枉死了,你说对吗?”
沈樾之忽然又想通了一件事。
上一世他也是在意外之下被破除封印,现出凤凰真身,那时贺吟为了保护他与他成婚,按理说这消息应该已经被封锁,又为何会在后来走漏风声,引得三界之中所有垂涎凤凰内丹之人都来围剿他?
时机偏偏还选得那样精准——在神君必定会去寂落海闭关的冬日。
而这一世,他在噬心镜中被心魔试出真身,又在人间被强行破除封印,再到蓬莱仙洲得以“偶遇”亡魂使用回溯,所有的一切,根本就是请君入瓮的一手妙计。
试探、验证、实行,裴渊就这样环环相扣地探清了有关凤凰的所有秘密。
但,到底是为了什么,裴渊要如此煞费心机地回到过去呢?
见沈樾之沉默,贺吟面色沉了下来,“樾之,别被裴渊所迷惑了,他不过是要利用你的力量。”
裴渊的视线移到了贺吟身上,“哟,倒是将神君冷落了,说起来,我也有一问想请神君解答……你什么时候知道是我的?”
贺吟勾唇,笑意却未达眼底,“在回溯的那天,我便知道是你了。天帝要灭凤凰一族,是得到了天道的指使,他或许可以大动干戈来除掉最后一只凤凰,但他不会为了沈樾之而扰乱三界,在魔界和人界也掀起腥风血雨。”
“于是,便刻意留下了禁制用来试探,果然,有鱼上钩了。”贺吟冷冷一哂,“你那一身伤确实演得天衣无缝,但我在洞口所下的禁制,是除了你,谁都无法进来的。”
裴渊忽然大笑起来,连连拍掌道:“好啊,果然棋要同势均力敌者下,才最有意思!”言毕,他化出一柄长剑,猛地飞身向贺吟掠去。
“铛——!”
两柄剑在半空骤然相交,灵力倾泻,迸发出的巨响如同洪钟震耳。剑锋相触之处,火花四溅,照得仙宫内外都亮了一瞬。
裴渊手腕一振,长剑携着凌厉罡风横扫而去,山岳压顶般的剑气,直欲将殿宇斩裂。贺吟神色冷然,袖袍翻飞,剑势回转间,带出袭人寒气,犹如火上弄雪,将那汹涌的力道尽数冻住了。
一时间金铁交鸣声不绝,交错的灵力化作狂乱的气浪,将四周的檐柱石瓦尽数震碎。剑影翻飞,杀意盈沸,两人招招都是以命相搏。
“不愧是神君啊。”裴渊眼底阴影翻涌,语调却似闲话家常,“明明在溶洞中中了我的咒术,又为三界奔波至此,竟还能挥得出这般凌厉的剑势。”
“只是……强弩之末,就不必再硬撑了吧。小心啊,若弦绷得太紧,就会彻底碎裂开来。”
裴渊忽地扭头,笑吟吟地看向沈樾之,朗声道:
“樾之啊,你知道你家神君,正准备要为天下苍生而死了吗?”
第72章这次,换我先走了
沈樾之原本看二人相缠得不可开交,正打算找个时机助贺吟一臂之力,忽然听到这样一句话,他都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哈哈,看你这样子,就知道神君是什么都没告诉你呢……神君啊,我早就和你说过了,要想维系一段关系,敞开心扉是最基本的。所谓道侣,就是在修道之路上携手同行之人,若是打着为了对方着想的名号,擅自做下决定,可是会做一辈子鳏夫的哦。”
贺吟心神微滞,剑势霎时一缓,便被裴渊以寸劲挑开。电光火石之间,他来不及回防,被裴渊抬手射出的光流打中,胸中气血翻涌,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沈樾之正欲上前,又听裴渊说道:“樾之,你想不想知道,神君这一个月到底在为什么而奔波?”
裴渊持剑,反手在掌心划出一道血痕。殷红的血顺着剑锋淌落,他抬手一挥,以血在空中勾勒起来。他笔势如狂风骤雨,却分毫不乱,仿佛早已在心中描摹过千万次。转瞬之间,一个繁复的古老符咒悬浮半空,符纹层叠交织,威势摄人。
“起阵——”
符咒随声猛然一震,墨色的雾气从符纹深处喷涌而出,如猛兽张口,瞬息之间吞没四周。随即,那黑雾与血色交织,伴随着震天的轰鸣,天地间的灵气被搅得混沌一团,昭示着浩劫的来临。
殿上金钟齐鸣,天光逐渐变得黯淡下来,云海翻涌,仙山摇曳。仙宫震动起来,龙柱裂开道道大缝,涌动不息的灵气被抽走,尽数朝着天际散去。
人间,城池顷刻间崩塌,凡人哭嚎四散,群山陷落,江河倒卷。魔界亦不得幸免,血月高悬,地裂火涌,无数魔族掉入火中,被生生熔炼成一抔灰,成了真正的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