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楹的目光绕过一圈,最终落在队伍为首,身着黑色飞鱼服的青年男子身上。
男子宽肩窄腰,生得剑眉星目,眼裂狭长,山根丰隆高挺,下颏阔而不方,轮廓清晰。本是极为英挺的长相,却因眼下浓重的乌青而显得阴郁冷冽,令人不敢直视。
崔楹眼前一亮,伸出手朝男子招去:“三哥!”
男子循声望到一张明媚的笑脸,眉目间的阴郁散去不少,薄唇勾出抹笑:“我当是谁,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崔家小三娘,不对,我现在该改口叫弟媳了,是吧,七弟媳?”
此人正是萧岐玉的三堂兄,定远侯府二房长子,萧衡。
崔楹一听便知萧三还在拿自己当小孩子逗,不由涨红了脸道:“不行,我不习惯,你以后还是管我叫三妹,你那声弟媳,我听了直起鸡皮疙瘩。”
萧衡笑道:“听你的。”
队伍继续前行,经过马车。
崔楹看着这好大的阵仗,恰好萧衡骑马途径车窗,她便压低声音道:“三哥,这是什么情况,哪位大人又犯事了?”
北镇抚司为天子直属法司,可绕过三法司,自行逮捕犯罪官员,甚至可以先斩后奏,享有处决之权。可以说,但凡北镇抚司出动,必有大案。
萧衡并未因在大庭广众之下便有所顾忌,语气如常,轻飘飘地吐出一句惊天动地的话:
“赵东升,书信教唆齐王谋反。”
崔楹瞬间睁大了眼。
齐王自不必多说。
赵东升其人,她也是曾听父亲说过的。
偏远之地考入朝廷的末流进士,原先耗了半辈子,也只是个从六品下的御史台从御史,后来因长女入宫得宠,短短三两年便连跳几级,几乎与御史中丞平起平坐。再后来,还因略懂武功,被调出文官行列,任职中郎将,掌管宫廷禁军。
这人是风光过的。
风头最盛时,卫国公府办赏花宴,崔楹还在宴上同赵夫人和赵二小姐打过交道。
赵夫人她已没什么印象,只记得赵二小姐为人腼腆,是名娴静的小女郎,与人说话时不爱出风头,只是笑。
后来不知那赵家长女犯了什么事,不仅惹恼了圣上,还被降为庶人打入冷宫,连带赵东升也被抄检家产,罢免官职,重新回了御史台,当了个不入流的录事,俸禄少得可怜。
谁借给他的胆子谋反的?
崔楹想不通。
萧衡道:“我这两日奉陛下旨意,不在面上大动干戈,只在暗中缉捕赵东升入案,怎知这老小子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竟举家逃窜,我带人追了他两天两夜,才在他老家一处废弃的地窖里发现了他。”
萧衡面带冷意:“原本我想押他回京复命,他却以为我要将他就地处决,吓得咬舌自尽,一了百了。”
崔楹早已震惊得说不出话,盯着木槛车看,磕磕绊绊道:“那这里面的是……”
“他的妻女。”
赵东升与发妻感情甚笃,没有姬妾,孩子也只有发妻所出的两个女儿。
萧衡似是感慨:“所幸陛下仁厚,否则像此等大罪,最轻也要诛三族,何止累及自家这般简单。”
崔楹心情复杂。
若她没记错,本朝凡涉事官员的妻女,几乎都会被充入教坊。
崔楹再看向被锦衣卫包围住的木槛车,眼神便由复杂变得悲悯。
萧衡这时道:“我这两日受此事所累,脱不开身,你与老七婚后敬茶那日我不在场,是我礼数不周。”
崔楹忙道:“三哥说的哪里话,你贵人多劳,自然要以公事为先。”
说着将热腾腾的油纸包拿出来:“你应该还没吃饭吧?我这有小笼包,刚买的还热乎着,你先吃点垫垫。”
萧衡看着崔楹长大,早将她当成自家小妹,便也没客气,接过油纸包道:“多谢三妹慷慨赠食。”
崔楹头摇得像拨浪鼓:“一点吃食罢了,慷慨什么慷慨,三哥别逗我了,我不是小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