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蹦蹦到晏星河跟前,“老朋友见面,也不说先跟我叙叙旧亲热亲热什么的,一来就逼问上了——好,还是那个熟悉的调调,不愧是老大!就是这股毫无人性的味儿!我可太想念了!”
他转了个身,扭过来脑袋使劲儿冲人家眨眼睛,“老大你看看你能不能伸一下贵手,帮我把后面这个鞋印子拍一下?等会儿我回去要是被别人看见了……那多不好,要脸呢。”
晏星河看他一眼,勉强抖擞了两下多余的灰,看不出形状了。
“谢谢老大谢谢老大!还是老大你好!”封印一除,刑子衿又活了过来,围着晏星河哐哐打转,左看右看,差点想上去扒拉他的手臂。
蠢蠢欲动的探了两下爪子,又觉得对方周身的气质比从前更冷冽了,怂的,只好装作无事发生的摸摸自己的鼻梁,“有生之年我居然还能见到活的老大,好好好,特别好!当年你被那个狐狸精打半死抓走之后,咱们几个都打赌说你肯定被他叼回老窝弄死了,指不定是凌迟还是五马分尸,我们还为你吃了顿追悼饭呢。你这,怎么还有手有脚的,那狐狸精对你做什么了?”
他走了两圈,仔细观察晏星河的手脚和脖子,惊叹说,“连个链子和禁制也没戴,死狐狸精就这么把你放出来了?老大,他到底在你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晏星河抽回被他扒拉的手掌,抱着剑,“这事说来话长,你先告诉我,为什么刚才从神女庙出来?”
刑子衿挠了挠头发,“这事儿说来话长。你用这种眼神看我干什么?我没跟人家玄烛姑娘怎么样,我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吗?待一个屋也没做什么,真的!”
想问的话太多,又不知道从哪里问起,他围着晏星河绕了大半圈,捅了下对方胳膊,“有酒吗?找个地方我慢慢告诉你。”
晏星河挖了两坛楚遥知藏的酒。
赶到苍梧树底下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夜幕那边有星子的光,映在湖面上,又被突然跃起来的鱼搅乱了。
刑子衿打开一坛嗅了嗅味道。
百花杀的酒都是烧酒,烈得很,第一口就上头,这玩意儿却很醇香,不烧舌头,却让人一口接一口越喝越上瘾。
他先喝为敬,灌了第一口就停不下来,一个人闷完了半坛,躺在草地上两眼惺忪的盯着穹顶,晏星河坐在树根底下也不知道在干嘛,捣鼓几根摘下来的树藤,好像在编东西。
刑子衿悄无声息潜伏过去,一把给他抢了,举在头顶对着月光观摩,“咦,还往上面插小白花呢,一二三四五……”
他一根指头套着戒指打起了转,看着晏星河,又是嫌弃又是揶揄,“百花杀第一杀手也有铁血柔情的时候,学人家编戒指,啊~让朱雀他们几个知道了能惊得嚎翻屋顶。干嘛老大,你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晏星河一把将戒指抢了回来,拨了拨插在上面的小白花,好歹没被这狗东西弄散了,“嗯。”
“???”刑子衿一愣,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喝酒都顾不上了,支着脖子凑了个脑袋过来,“我去,真被我说中了?铁树开花八百年一见啊!谁这么有本事,连你这块刀枪不入的铁板都能磨软?厉害厉害,太厉害了,我刑子衿还从来没有这么佩服过一个人!谁啊,哎,你说啊,是我们以前认识的人?”
晏星河给他吵得烦,往树根底下一坐,从袖子里扯了点儿浮生锁出来,一圈一圈绕着戒指,固定形状,“不是,妖宫里面的……他之前送了我一个东西,被我弄丢了,怪生气的,我不知道怎么哄他好,也送他一个能戴身上的。”
“哟,小姑娘听着还是个娇里娇气的。”刑子衿看看他,再看看戒指,再看看他,心里惊涛骇浪。
他也是没想到有生之年,能看到自家老大跟“哄”这个字沾边,突然福至心灵,一拍大腿,“难怪了!难怪狐狸精没杀你,你也没有跑回来找主人——老大,他是不是拿你喜欢的人锁着你了?威胁你要是敢跑,他就要把你喜欢的小姑娘这样那样,所以你一直脱不开身?”
晏星河专注的绕着线呢,掀了下眼皮,“不算威胁,锁着……倒也差不多。”
“锁着和威胁那能有什么区别?!”刑子衿弯下腰,勾搭他的脖子,小声跟他咬耳朵,“老大,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了,你招呼一声,咱们兄弟几个谁能不来?这样,我们先把你喜欢的姑娘抢出来,你跟她双宿双飞,顺便再给狐狸精的老巢搞个鸡飞狗跳,把那老妖怪气死,怎么样?哈哈哈哈哈!听着就很好玩儿!”
晏星河瞥他一眼,敷衍的扯了下嘴角,“嗯,好玩儿死了,不去。”
离开五年,百花杀那种地方一天换一轮新的,对他来说早就陌生了,他现在跑回去跟从头再来的新人没啥区别,有什么必要再去搅那边的摊子?
再说苏刹在招蜂引蝶宫,他就不可能去任何地方。
刑子衿摊开了往树根底下一躺,长吁短叹,“怎么这样啊,老大,你不想回去了吗?你不知道你走之后咱们楼里面又发生了什么……本来那段时间,我们大家都默认朱雀会顶替你的位置,他的绩效和本事,十拿九稳的事儿,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有个新来的毛头小子冲劲儿可猛了,闷头就是干,风格有点儿像当年的你,但是又跟你很不一样……我跟那家伙一起出去过三次,那玩意儿,我去他的,管他好的坏的对的错的,谁要拦着他干掉目标,他拔剑就是一个杀,疯子一样。”
“有一回他屠了人家满门,我进去的时候满地都是尸体,连只有四岁大的小孩子都没放过。我当时就给了那混蛋一拳,跟他说杀人不是这么杀的,百花杀在江湖的名号不是这么打响的。你知道那疯子怎么回我的吗?”
“他就看着我笑,满脸都是血。妈的,吓死人了,好像从地府底下爬出来报复世界的一样,给我鸡皮疙瘩都笑出来了。”
晏星河停了手上的活,指尖绕着红绳,追问,“然后呢?”
“然后还能怎么样?那狗东西,第一眼看他我就觉得不顺眼,果然越看越膈应人。”
刑子衿嗤了一声,“我当时就暴揍了他一顿,他大概是杀累了,也不还手,就跪着被我从头到脚揍了个遍,然后我就走了呗,那次任务的功劳还是算他的——杀人嘛,那死疯子,谁能杀得过他。”
“不过主人很喜欢他,蹿升的贼快,快赶上老大你当年了。”
“我说过去大半年了主人还没有授意,原来你那位置是给他留着的——那小子越过了四大护法,直接成了我们的领队,妈的,当时给我气得又想找他打一架。虽然当初老大你也是越级,但是你有底线有原则,他……他是个什么玩意儿。”
晏星河问,“他的代号是什么?”
刑子衿从鼻子里哼出来一个音,仿佛这两个字说出来都脏嘴,“修罗。”
晏星河莞尔,“倒是挺适合他的。要是有机会,我想跟他见见。”
“别别别,还是别了吧,长得人模狗样,撕开了往里面一看,就是个地府都容不下的恶鬼,我现在一想到他就觉得烦。”
刑子衿喝了点儿酒,斜着眼睛瞄他,问个话偷偷摸摸的,“再说点儿你那小姑娘呗,怎么样,什么时候认识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