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靖爱上刘棠,人人都觉得他是疯了,莫名其妙,故步自封,自甘堕落。”
赫连翊摸着她的耳垂,声音仿佛漫不经心。
“连他自己也这么觉得,不敢承认,羞于提起。”
“但是乔乔,我一直觉得,情之一字,如果处处循规蹈矩,处处都要合乎身份、门第、世人的眼光…那还算是什么?不过是权衡利弊后的交易。”
他眸光沉沉。钳制她下颌的手指微微松开,转而用指腹极其缓慢、极其温柔地摩挲着陈乔紧绷的脸颊。
“高贵的身份并不代表高贵的灵魂,朱门绣户,金枝玉叶,未必见得人心澄澈;市井蓬门,草芥微末,又安知没有蕙质兰心?”
陈乔猝然见抬起双眼,正对上一双澄澈的如琉璃一样的眼眸。
温柔缱绻。
“情之一字,最是难探。”
他低低地说:“乔乔。”
赫连翊无需理由。或者说,他给出的理由,便是这世间最磅礴、最不容置喙的答案——情之所钟,本就该如此惊心动魄,撼天动地。
世界的桎梏灰飞烟灭,你仅仅是“陈乔”,也只是陈乔。
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陈乔捂住眼睛,其实是想要捂住眼泪,抑或是捂住十年来如洪水般奔腾的记忆。
在掖庭冰冷的石阶上搓洗堆积如山的衣物,冻裂的双手浸在刺骨的寒水里,管事太监刻薄的责骂与随手挥来的鞭影。
不小心打翻贵人点心而跪在雪地里的漫长时辰。
无数次在狭窄陋室中仰望星空,揣测着命运究竟要将自己抛向何方的无眠之夜……
陈乔像一株在石缝里挣扎求生的野草,卑微,却顽强。她跨过了多少难以想象的苦难深渊,才终于,跌跌撞撞地,站到了这至高无上的帝王面前。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秋风几度人间,回首萧瑟。
所有的雕梁画栋,所有的金碧辉煌,所有的象征赫连氏高贵身份的东西,都被赫连翊亲手砸碎,然后捧到陈乔跟前说:
你看,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我爱你,是因为你是你。
一股难以言喻的滚烫激流从心底最深处奔涌而出,瞬间冲垮了所有设防。巨大的震撼、迟来的理解、被珍视的狂喜,在陈乔胸中激烈地碰撞、翻腾。
万千心绪,最终只化作一声近乎哽咽的、带着释然与确认的低语:
“我明白了,陛下。”
“叫我阿翊。”
不再是君臣,不再是云泥。此时此刻,唯有他与她,赫连翊与陈乔。
话音未落,赫连翊已伸出手臂,以一种几乎要将她揉入骨血的力道,更深更紧地抱住了陈乔。
赫连翊的下颌抵着她的发顶,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额角。陈乔僵硬的身体在他的怀抱中渐渐软化,仿佛漂泊多年的孤舟终于找到了唯一的归处。
几滴圆圆的水迹滴落在被褥上,又很快弥散了。
“阿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