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飞的手指止不住地颤抖,阿诱那像是看着死人般轻蔑的笑容让他觉得很是熟悉,就像是二十多年前柳无忧单枪匹马出现在他面前,险些送他下黄泉时的表情一样。
他下意识抓起了放在墙角的斧子,挥动着想要砍落。
阿诱轻咳一声,像是毫无畏惧,“你不是想用我威胁林川臣,别忘了林川臣是什么性子,我要是死了,他只会没有任何顾忌地对付你。”
斧头迟迟不曾落下。
阿诱盯着面前这个已经不再年轻的男人,苍老已经浮现在他脸上,曾经那个会另儿时自己感到恐惧的恶人如今在阿诱面前也不过是一个走投无路图穷见匕的老年人。
再如何虚张声势,也摆脱不了身上显而易见的颓势。
阿诱轻笑一声,视线一转,落在了其他地方,也不再搭理邓飞了。
他要做的事情已经完成,现在只等着时间流逝到他想见到的那一刻。
他表现得太过从容,邓飞现在也不比年轻的时候了,年纪大起来,更开始重视生命和死亡。
哪怕只是重视他自己。
他越来越开始担心自己某一天会死,被缉捕了二三十年,一开始还能猖狂地与几国警方挑衅后来也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偷偷躲在暗处保全性命。
要不是林川臣发现了他的“蛛网”,还将核心节点上的关键人员整理公开,他或许会永远躲藏着,坐在后方享受一切,直到寿终正寝。
身边人一个接一个要么死了,要么抓捕归案,他怎么坐得住。
斧头扔到了地上,巨大的声响让阿诱忍不住颤了颤睫羽,却仍然没将视线转回来。
邓飞坐回到椅子上,他撑着脑袋看了阿诱一会儿,还是觉得对方这样固执的模样很是熟悉。
像他从前亲手处理掉的很多人,似乎每个人的影子都能从他身上找到。
于是邓飞慢慢笑起来,说:“我倒是没想到,一个在花心镇长大的孩子,居然能这么正直。”
“你没想到的事情还有很多,”阿诱轻轻道,“不要总是觉得自己能掌控得了一切,以为你能拿捏住所有人的生死,你或许一直以为能用死亡威胁一个人投诚……”
话说到这里,阿诱又不说了。
病症总是很突然地复发,他一瞬间失语,开始眩晕和肢体僵硬。
大概是看到他嘴硬,邓飞又觉得阿诱没什么威胁了,只说:“你也只是个精神病而已,我把你关在这,要不了几天你就会什么都忘记,变成一张新的白纸,到时候我想在上面画什么,你就会变成什么样。”
阿诱冷笑了一声,心说想得真美。
他没能把这句话说出口,邓飞也没打算等他说话,他已经重新将束缚带扣在阿诱唇齿间,之后离开了这间仓库,关上了铁门。
入夜后仓库里一片昏暗,阿诱昏睡了一会儿,再醒来时他已经从椅子上翻了下去,躺在地上。
但他没有任何睡梦中的记忆,只隐约记得自己做了噩梦,被人追杀。
梦里他一直在逃跑,儿时邓飞一直是他最恐惧的存在,他总是梦见那个还年轻的邓飞举着斧头站在自己面前,一颗又一颗脑袋从脖颈上滚落,滚到他脚边。
阿诱恐惧地四下奔逃,被人拉着手腕,那个人的容貌在梦里不断变幻,阿诱分不清那是林川臣还是林烈,看不清脸,也没有办法发出声音。
就这样,一直逃亡到天明之际。
阿诱躺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本想坐起身,但拘束衣束缚了他的双臂和双腿,根本无法动弹。
阿诱侧躺在地上,半晌,他看见有人站在角落,像一具苍白的枯骨,眼眶是漆黑的空洞,阴森森将他看着。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那具枯骨还在看着他,转了头,身边还站着其他五官苍白狰狞的鬼影。
阿诱的后背一阵发凉,想要挣扎却丝毫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鬼影靠近自己。
直到精神彻底崩溃。
幻觉持续了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