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头发好像长长了点。
来回吹了几分钟,顾临头发干透。
关掉吹风机开关那一秒,世界仿佛都安静下来。
安静到纪曈都有些不适应。
他抵着顾临肩头,往外推了推:“别靠过来,热死了。”
顾临往后退开两分,纪曈低着头去收吹风机的线。
收完,随手放在镜子前的置物板上。
吹完头发,也收完吹风机,应该出去的,可两人都没动,就保持着这个亲密到甚至有走火危险的姿势,安静对视。
“砰”的一下,吹风机线因为没缠好,倏地弹开,将置物板上的牙杯撞落在洗手池里。
两人也没看。
攒了几天几夜的浓重情绪混着思念,终于在这道声响中猛地砸下来。
“为什么要写遗嘱。”
“为什么要吃药。”
“为什么都回来了还要去江城参加高考,不回安京。”
纪曈刚开始声音还是轻的,像是真打算好好跟他说话。
可越说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和语气,越说越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
最后,连哽咽也控制不住。
“为什么要走那么早。”
“你知不知道我们班毕业照空了一个位置,就空在我旁边。”
“你以为我看到遗嘱会感动吗。”
“你知不知道一直吃安眠药会有什么后果?你知不知道躯体化会越来越严重,你想死吗顾临?啊?你是不是想死。”
“你以为我知道你的遗嘱会高兴吗?你以为我哪天莫名其妙突然被人通知有一份你给我的遗嘱,我会欢天喜地去领吗?”
“你根本没想过,你就是个混蛋。”
纪曈滚烫的眼泪像突然断线的珠子,从眼眶里不断、不断地淌出来。
顾临抬手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只能不断用嘴唇去碰。
“没,”顾临吻着他一哭就红的眼皮,又去碰他的鼻尖,“想了,所以回来了。”
“谁要你离开半年再回来!”
“喜欢我为什么要走,喜欢我为什么要得病,为什么整宿整宿睡不着。”
纪曈眼泪顺着下巴淌到脖子上,很快沾湿睡衣,“喜欢一个人不应该变得更好吗,你为什么不一样。”
“顾临,”纪曈像是连支撑自己抬头的力气都没了,“我给你留了一条疤,又让你得病了,对吗。”
“不对。”顾临喉咙像漏着风,纪曈一字一句都化成高速旋转的刀刃,不断割着他的神经。
他缴械,再一次吻掉他的眼泪,终于把自己最肮脏、最卑劣的念头,曝晒在他最爱的这人眼下。
“我在德国有一座私人岛屿。”
“家里人也不知道。”
纪曈两滴眼泪还挂在下巴上,闻言抬起头,抽噎了两下,看着他,像是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岛不大,也不贵。”
顾临声音极度平静,他一边说,一边抬手用拇指指腹揩去纪曈挂在下巴上的两滴泪。
“因为位置很偏。”
“一年到头都没几只船经过。”
“也收不到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