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秋焰出门时,禅院已经站在树荫下了。
他仍穿着那件纯黑色的羽织,手拢着袖子全身都陷在黑暗中,像是一道立起的影子,只有白生生一张脸出神地望着叶片间的天空。
他不知已等了多久,栗秋焰走到他身边时,嗅到绿露沉腐的湿意。
“你来了。”禅院淡淡开口。
栗秋焰:“……不是你找我的吗。”这位更是装货,我都没装你怎么装上了!
禅院垂下眼睛,沉默地注视着栗秋焰。
看到那张惠惠plus的脸,栗秋焰忍不住又感慨了一下,随即笑道:“送给你的姜糖,收到没?好吃吗?”
他自然能分清禅院和惠两个人,但因为这张脸,他总忍不住对禅院的青年家主多几分关注,所以在做甜点时顺便做了点姜糖。不过托人送去时五条的脸真的很黑。
好在看起来白毛家主虽然黑脸,但还是信守承诺乖乖送去了。
“收到了。好吃。这是我今生吃过最好吃的食物。”禅院面无表情地认认真真道:“谢谢您,神明大人。”
栗秋焰:“……我鸡皮疙瘩起来了。”
不要用一张冷酷脸说出这种重得离谱的话啊!而且为什么要用这么认真的语气喊中二外号,平安京虽然到处都是鬼神传说,但难道真有人把这种沟槽的外号当真吗!
禅院仍旧面无表情地继续开口,丝毫没觉得不对,毫无自觉地切入了下一个话题。
“加茂与佛寺来往密切,最近关于你的讨论越发声势浩大了。”禅院说:“听说现今主持——也就是那位前御厨的师父,预备邀你进行厨艺切磋,你准备得如何?”
栗秋焰懵了下:“啊?邀请我,我怎么不知道?”
“……果然。”
禅院轻轻叹了口气。
“各方相互制衡,盘根错节,如果刻意隐瞒,五条连情报都无法得知。危险临近,大势所逼……面对整个佛教的压力,五条无法庇护你。”禅院淡淡道:“你愿意来禅院吗?”
“……你平时聊天都这么跳跃吗?”栗秋焰无奈道:“先不说我哪需要别人庇护……再来你禅院不也是御三家之一么,和五条也没区别吧?”
“不一样。”
禅院垂下眼睛。
“我和五条不一样。他想活,还想正大光明、轰轰烈烈地死。”禅院平静道:“而我……没有这种欲望。”
无所谓活着,也无所谓死去。他只是十种影法术的容器,毁坏是一种早已接受并认同的宿命。
虽然嘴上说着想赢,但他早已看到结局——御前比试,那就是他的终点。
“我没有顾虑。起码在死前……我想偿还你的善意。”禅院凝视着栗秋焰:“所以我可以。”
他没有提起未来与五条的死斗,只是说我愿意以死为前提,从现在这场满是势力倾轧中的“切磋比试”中保护你。
栗秋焰看着他认真的眼睛,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他想说你年纪轻轻都没吃过啥好东西,现在就说死也太遗憾了吧?又想说我不需要什么保护,不就是个比试么,管它排场多大对手多险恶,他可是栗秋焰!有什么困难克服不了,所以你……好好活着不行吗?
但看着那双属于自灭者的眼瞳,栗秋焰又觉得什么话都太轻。那一刻他突然很想见见家里那个小海胆头。
而思念一旦开了一条细微的裂缝,就不可止歇地汩汩流出。之前那张牙舞爪的抱怨破了个洞,确切酸涩的感情沉默地流渗,从心底涌出。
那个稀奇古怪却融洽的“家庭”、吵吵闹闹但彼此信任的朋友、深爱着他的笨蛋父母……
桂花已经晒干了,只是对着食谱,惠惠能做出糖桂花吗?五条悟夏油杰真炸了薨星宫吗、硝子好不容易戒了烟,不会又抽起来了吧?爸妈有研发什么新菜么,又给他存了什么生日礼物?
那个心底的声音从未如此明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