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疏桐刚刚伸出手,萧清淮已抢先执起酒杯,低声道:“你若是不想喝,我替你喝吧。”
“诗也能代作么?”
“……怕是不能。”萧清淮面露难色,迟疑道,“若代笔,那诗怕又要被拿去‘参详’数日。不过殿下若执意让微臣代作的话……”
“罢了,那还是我来吧。”
话毕,顾疏桐也不扭捏,将那酒一饮而尽。
清冽酒液入喉,她凝神片刻,正待开口赋诗,身后却传来一道清朗温润的声音:
“既如此,便请公子口占,在下代为笔录,如何?”
顾疏桐蓦然回首,看着不知何时立于身后的晏栖,一时竟忘了自己身处何处、在做些什么。
他一身青衫素带,风姿清举,执笔立于石案前,眉目间是平日里难见的疏朗笑意。
原来私下与友相聚的晏栖,竟是这般模样。
“晏公子几时来的?悄没声息,莫不是专为躲酒!”
“了不得!今日竟能得晏公子墨宝,稍后我定要讨了去……”
“讨去做甚?莫不是要贴灶台引火?”
一片嬉闹打趣声中,晏栖恍若未闻。他只是目光沉静地望着顾疏桐,等着她开口。
“秋梧荫转日初长,偶借清波窥世相。
诗成敢笑群英句,酒罢犹思万里疆。
窥尘境,悬沧浪。岂甘囚金屋高墙?
他年若遂凌云志,待破苍云瞰八荒。”1
顾疏桐吟一句,晏栖写一句。
沈临在一边倒是听得清楚,眸中略过一丝深意,唇角噙笑道:“许公子真是好大的胸襟气象啊。”
一锦衣男子凑近案前,扫了眼墨迹未干的词稿,语带轻慢:“这词……比之沈兄与穆……公子之作,怕是要逊色不少。”
萧清淮虽不大通,闻言眉峰微蹙,正欲出言反驳,顾疏桐已淡然颔首:“确是如此。在下不过略通文墨,于诗道上实属庸常,岂敢与二位公子比肩。”
“是么?我倒不那么认为。”穆娴亦细细瞧了几眼,笑道,“此作立意高远,遣词亦不俗,甚好。”
沈临取过一方镇纸,将那诗笺轻轻压住,温言道:“诗以言志,形在其次。许公子之志,远非我等可及。”
萧清淮趁隙低声问顾疏桐:“真有这般好?沈临与穆小姐都真心叹服了?”
顾疏桐唇角微扬,指了指不远处投壶喧闹的人群:“少将军的拿手好戏开场了,还不去一展身手?”
顾疏桐作诗的水平如何她是知晓的。自己随名师习诗数年,精于品鉴却拙于创作,沈临与穆娴方才所言,不过是源于高门的涵养,为她解围罢了。
萧清淮尚未移步,沈临已含笑近前:“不知许公子可通投壶之戏?今日彩头颇丰,何妨一试?”
顾疏桐自幼同皇子们一起长大,投壶本就是常课。后在明华殿念书,亦常与勋贵子弟切磋。
如今多年未玩,顾疏桐亦有几分心痒,几人遂同往。
初时贯耳瓶所离并不远,参与的几人都连中几筹;待壶距渐远,才渐渐有人败下阵来。
几轮过后,场上仅余顾疏桐、萧清淮并一位陌生公子角逐。
顾疏桐连投几轮,只觉着胳膊略酸,再一瞧两边大有“分不出胜负决不罢休”之意的两人,倒觉得好笑起来。
“这有什么意思。”在连续两矢均未投中的时候,那公子忽地扬声,“比试射箭,如何?”
顾疏桐蹙眉,本是宴饮余兴,怎又节外生枝?
她未置一词,只淡淡瞥了那人一眼,抬手又是一矢。
手上一共四矢,三矢连中,第四箭尚未掷出时,那人见顾疏桐不理他,似乎着了恼,欺身上前欲夺过她手中的箭矢。
萧清淮目光一凛,还未及上前,顾疏桐便已拧住了那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