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似血,张狂着狞笑过后,最后一抹余晖被翻滚的乌云吞噬,很快了无踪迹,施意绵勒紧缰绳,抬头望了望天色,远处雷声隐隐,山雨欲来。
恰在此时,一道惊雷轰然劈下,电光惨白,滚滚雷声瞬间淹没马蹄声。
施意绵骤然回首。
霎时间,雨线倾斜而下,又一道闪电划过,照亮她眼底的暗暗寒光,忽明忽暗,凌厉如刀。
嶙峋山径隐没在层层树影之中,愈往深处,愈显幽邃,施意绵轻抚马颈,忽地解下鞍辔,将骏马绑于树干。
她抬眸望向雨雾缭绕的山巅,纵身一跃,踏着青苔斑驳的乱石,身影很快隐没在苍茫水气之中。
这次需得斩叛徒,此人任务未成便畏罪潜逃,主子震怒非常,严令必要取其性命,施意绵奉命追缉多日,终是锁定了这厮藏身之处。
还能跑到这荒无人烟的山上来,真是好大的本事。
施意绵踏着泥泞山径拾级而上,斗笠边缘垂落的雨帘模糊了她的视线,细雨如纱,将山色晕染成水墨,行不过百步,忽见林隙间露出木屋一角,正是那叛徒藏身的住处。
未及施意绵上前,里屋的木门却吱呀一声先开了,那人刚探出半个身子,便被骤急的雨势逼得退回,转身似乎去取挂在墙上的雨笠。
施意绵已看清那张熟悉的面容,她再不顾什么暗中行事,长剑出鞘,踏着飞溅的雨水直闯而入。
王玉林看清来人,手中雨笠啪地坠地,她瞳孔骤缩,但见寒光一闪,她已本能地抽剑相迎,剑锋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声音,两人剑刃相接,寸步不让。
雷声轰鸣。
王玉林踉跄后退,她已然吐出血来,雨水侵入地板,晕开刺目的红,她膝头一软跪倒在地,抬眼盯着施意绵,忽然笑出声来:“我既然已无活路,倒也不惧,你尽管给我了断!”
“就算我死了,他们也会派新的人来寻那东西,哈哈哈,不知还会有多少人为此丧命,我且瞧着,我且等着谁会下来与我汇合!”
“为那一方小小的东西,得势的是他们,横死地却是我们哈哈哈哈。”
王玉林就这般凄惨地狞笑着,混着雷声嘶吼着,疯狂着,饶有抗争之意,却无抗争之力。
“为了孩子么?”施意绵平静地看着她,“你怀孕了。”
王玉林忽然愣住了,沾满血渍的手颤抖着缓缓伸向微微隆起的小腹。
“孩子。。。求。。。”她忽然燃起一丝生念,气若游丝的哀求混着血沫溢出嘴角,被雨声打得支离破碎,施意绵的剑尖悬在她咽喉处,微微发颤。
这破地方!
施意绵每完成任务都会怒骂,然后骂骂咧咧地去接下一个任务。
雨声中传来细微的踏水声,几不可闻。施意绵骂声戛然而止,指节在剑柄上凝住,待背后剑风袭至,她脖颈微偏,寒刃擦着耳畔掠过,被她堪堪躲了去。
施意绵只得转身拔剑,冷眼看去。
那女子通体裹在漆黑劲装里,毫不夸张地说是满身黑,连半寸肌肤都不曾露出,唯有手中长剑泛着冷光。
施意绵心中暗恼,并不知来人与自己有何恩怨,只得迎击,剑锋在雨中划出数道银弧,此人招式灵活,力道极大,底盘也极稳,施意绵的打法素以灵活为主,最头疼这般,她本意不想纠缠,便边打边退。
趁她上头之时,施意绵突然撤步转身,黑衣女子收势不及,踉跄着向悬崖边缘扑去。
施意绵于心不忍,心一横,在她坠崖的刹那抓住了她的手腕,却因惯性被拖出半步,施意绵的靴底在湿滑的崖边刮出两道泥痕,惊得碎石滚落深渊。
“你。。。!”她话音未落,黑衣女子突然借力旋身,足尖在悬崖边猛蹬,施意绵只觉得天旋地转,自己竟被对方当作支点甩回安全地带,而那只救命的手,此刻正决绝地松开她的手腕。
“???”
施意绵彻底怒了。
悬崖之下水汽翻涌,如张开的大口,吞没了所有坠落的声响,水雾凝成惨白的屏障,任人如何凝视,也窥不见半寸崖底的光景。
须臾。
施意绵脸色惨白如纸,唇边还挂着未干的血迹,她浑身湿透,发丝间混着枯叶碎石,活像个爬回来的水鬼,若不是崖间那棵老树拦着,她早摔得粉身碎骨了。
到浮生栈不用多久,施意绵先回了自己的屋,这住处简陋得很,统共就两套换洗衣裳,她抖开满是补丁的旧衣,忍不住叹气,这行当实在费衣服,每回出任务都得挂彩回来。
她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位女子,虽说极为可恨,可是!凭什么她行头比自己好那般多?上好的缎子,甚至上面还有刺绣,这算公平么?她怒吼着也想去个待遇好的组织。
回归现实,施意绵已经掏出压箱底的针线,好在这活还过得去,缝缝补补又能将就一阵,要不然真没法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