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香。
阿柳抽了抽鼻子,倏地坐直。
是那股她熟悉的气味,只不过这一次被放大了千百倍。
树木微苦的清香,泉水清冽的冷香,以及之前没有嗅到过的,幽暗的花香。
闭着眼深呼吸时,阿柳还以为自己仍在江玄肃怀里,可即便脸颊紧贴他的衣物,也闻不到这般浓郁的香味。
除非,剥除所有碍事的布料,将他整个人拆吃入腹,牙齿撕开皮肤,舌头深入骨肉……
阿柳恍然回神,舌根竟涌出垂涎的津液,连忙闭紧嘴巴将它咽下。
真奇怪,明明她已经吃饱了。
她恍惚地循着香味翻下假山,找到捧在江玄肃手中的木盒。
江玄肃凝望阿柳的脸,语气却故作淡然:“一点薄礼,给你准备的。”
这是件一看就不属于凡界的东西,寻常木盒经过三日的奔波之后,绝不会在打开时冒出白色的寒气。
木盒由整块玉兰木雕刻而成,里面牢牢嵌着球形的中空内胆,江玄肃拨动卡扣,木球随之分为上下两半,上半球如圆盖,下半球如圆碗。
碗中盛着寒气四溢的泉水,水面上漂着一枝红白双色的并蒂玉兰。
“这两朵玉兰虽是异色,却并蒂同枝,正如你我虽性情各异,却本属一体。过去十六年我们失散了,如今既已团聚,就不会再分开。”
路途的颠簸被水化解,玉兰漂浮其中,至今完好无损,花瓣颜色如新,香气扑鼻,仿佛刚从枝头摘下。
开启木盒之后,江玄肃立刻察觉到梁继寒的目光,忤逆师长的羞愧令他耳根染上薄红,可他仍犟着不看师傅,把木盒呈给阿柳。
邵知武不可置信地脱口而出:“小师兄,你怎么也学坏了?”
难怪江玄肃之前不让他们看木盒里装着什么。
师傅教导他们,天行有常不可违逆,花开花落自有其规律,不宜强行更改。
更何况将染上灵息的事物带出钟山,犯了门规大忌,视情况严重程度,要在宗门的密室里关禁闭,时长三日到数年不等。
小师兄如此费尽苦心,不惜回去后闭关受罚,只为送妹妹一枝花。
邵忆文见阿柳盯着冒寒气的泉水,根本不看水中的花,顿觉遗憾。
可惜啊,偏偏收礼的是这不知雅意的狼丫头。
而小师兄也不是自夸的性子,他若不说,阿柳更不可能知道这份礼物的珍贵。
邵忆文叹息一声,索性担起介绍的职责。
“阿柳,你可知道这株花多难得?白玉峰顶的双色玉兰树,三年开花一次,一次只开三天,开花时只有第一枝是并蒂两朵,两朵异色更是数十年难一遇。玉兰一旦离枝,不出半日便会枯萎,哪怕是钟山上的泉水,也最多只能保它一日新鲜,除非那泉水被修道者以灵息滋养过……”
阿柳却置若罔闻,始终紧张地注视泉水,随着木盒打开,泉水的寒气正不断消散,那股冷香也越来越淡。
她忍不住打断:“要消失了。”
众人一怔,江玄肃刚想问她,手背传来一阵暖意。
阿柳的手覆上他捧木盒的手,垂首弯腰。
细微的咕嘟吞咽声响起,片刻后,手中木盒轻了不少,手上那股托力也随之撤走。
阿柳终于安心,收手去擦自己的嘴。
一片死寂。
邵忆文说话的嘴张着,半晌没合拢。
她竟将温养花朵的泉水尽数喝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