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四摸了摸枕下,确定自己的平安扣还藏在原地,便穿好冬衣,再把平安扣贴身放在胸口,随后拿起包袱和破命,同那罗迦一起离开了红州城。
他已有了方向,知道自己要去往何处,因此走起路来十分轻快。
穿花洞府时隔半年,大门前已积了厚厚的冬雪,冬雪下方又是一层腐败的落叶。
钟离四先拿起门外的笤帚将雪扫开,同时拎着在角落偷偷舔雪的那罗迦进门,径直走向钟离善夜的卧房。
途经清凉池的大堂时钟离四看见阮铃的尸身已化作了一堆白骨,寒风一吹,骨头便化作齑粉,飘向院外。
与邪魔做交易,终究会落个尸骨无存。
钟离四收回目光,踏入钟离善夜的卧房,从满屋字幅掩盖的柜子里找到当初那片纪慈为了活命交换给他的古卷残片。
随后他拿着这块残片去了目连村。
在抵达目连村的途中钟离四脑袋里反复回想着钟离善夜留给他的遗信。
“盂兰者,倒悬之境也……”
“倒悬之境……”
钟离四不吃不喝,牵着那罗迦在目连村来回走了两天,累了就随便寻个屋子休息,睡醒了就接着绕矿山山脚行走。
唯一没停止的是脑海中钟离善夜遗言的回响。
这里山还是过山峰的模样,钟离四和阮玉山离开之后,山中强大的封印让这里的一花一草都恢复了原状,只是村子已然荒了,不知要再隔多少年才能见到人烟。
钟离四在山脚漫无目的地走着,破命既是他的武器,也是他的拐杖。
实在走不动的时候,他会在原地站上片刻。
更多的时候钟离四一边走,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盂兰者,倒悬之境也……”
他像一个朝圣的僧侣,在这一带寻遍了每一个角落,始终没有想明白所谓的倒悬之境该如何抵达。
数丈之外有一匹马,从红州跟他跟到雾照山下,又从雾照山下跟他跟到此处,期间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刚刚好够看到他的距离。
钟离四视若无睹。
他左手捏着那块薄如蝉翼的古卷残片,右手握着破命,像鬼打墙一样在过山峰周围打转。
“盂兰者,倒悬之境也——”
突然,钟离四眼珠一晃,蓦地停下脚。
他看见了村外那条河。
河面映着一整座过山峰的倒影。
盂兰者,倒悬之境也。
钟离四目光炯炯,凭借最后一点力气疾步朝河边走去。
他的力气在这几天几乎耗尽,因此此时越走,他的喘息就越急促,病骨支离的身体撑着宽大厚重的冬衣,在寒风中像一面摇摇欲坠的旗帜。
可即便如此,钟离四也没有放慢一点脚步。
东风刮红了他的眼睛,吹白了他的嘴唇,他握住破命的手愈发止不住地战栗,仿佛浑身的力气都灌注到了脚底。
就快到了,就快到了。
这样想着,钟离四不慎被脚边的石块绊了一个踉跄,余光中他瞥见后方闪出一个高大的身影,见他扭头,那影子又很快隐没进重重鬼影般的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