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惊愕于季濉竟对阿姐暗生情愫,如今想来,原来早在那些被自己忽略的细碎光阴里,它便已生根发芽。
深夜书房烛火摇曳间相对而坐的身影,出入府邸时相随而行的脚步,都成了滋养心苗的雨露,令它悄无声息的肆意生长,待有人发觉时,早已长成不可撼动的参天巨木。
林玥心里五味杂陈,她想驱赶莫名升起的烦闷,足下猛然夹紧马腹向前奔驰,不料太久不曾骑马,身下又非她熟悉性情的马儿,策马误使马儿受惊,没多远就从马背上狠狠摔了下来。
“林姑娘!”石竹急呼一声,腰侧的衣衫骤然被人攥紧,他忙嘱咐一句:“白先生且扶稳!”话音未落便扬起马鞭,疾驰上前。
石竹将白策扶下马,便径自回去取药箱。
白策向来步履从容,虽目不能视,却因其他感官敏锐,行走间与常人无异,今日却明显慌乱,半晌才摸坐在林玥身旁,因不知她身上何处有伤,不敢去碰她,只问道:“玥儿,你何处受了伤?”
林玥只觉浑身各处都火辣辣的疼,最为尖锐的疼痛却是来自右脚,她皱眉道:“脚……我的脚好像动不了了。”
白策立刻探手过去,片刻,他轻舒一口气:“只是扭伤,你忍着些。”
与他温吞的性子不同,白策的手法极快极稳,说话间已治好了林玥的脚,她甚至没来得及觉出疼。
可她却哭了。
泪珠悄无声息地滚落下来。
白策尚未收回的手被一滴泪灼烧,他松懈下来的神经复紧绷,“玥儿,你哭了,我还是弄疼你了么?”
“还是身上有别的伤?玥儿,告诉我——”
似乎因被人发觉了,林玥便抑制不住地抱膝哭起来,起初还压抑着,渐渐便化作止不住的抽泣,最后变成纵声痛哭。
白策焦急的神情却在悲伤的哭声中慢慢平缓,他只静静地与林玥并排而坐,前方隐隐传来马蹄声,是方才与季濉林臻二人分开的方向。
原来,有些疼,是他治不了的。
*
许久不曾这般纵马驰骋,凉风扯着袖口猎猎作响,久违的畅快让林臻浑然忘我,半晌才发觉季濉早已被她远远甩在后头。
见他的马停驻在远处,林臻急挽缰绳,折返回去。
林臻一袭洁净白裙,腕间绑着银色束带,疾驰间衣袂翻飞,青丝飞扬。
季濉目光沉沉地凝望着她,林府数不清个晨昏里,他都曾这样看着她。
她仿佛是漆黑夜色中宁静盛开的昙花,即便已不止一次见证过它的刹那芳华,却仍会在下一次盛开时,为她失神。
“……你还好么?”
林臻已停在他面前,季濉方才回神,他熟练地皱眉慢慢道:“不太好,伤口有点……有些疼。”
林臻原想让石竹回去赶马车来,望一圈才发现他们不知何时走散了,遂伸手向他道:“与我同乘一骑罢。”
季濉认可地点点头,扶上马背,坐在林臻身后。
她骑得很慢,季濉在身后轻揽着她的腰,身形随着马步一晃一晃,他闭着眼,深深沉浸在“昙花”的幽香里。
在田庄的日子,美得像梦一样,让他不断沉溺其中。
林臻心底藏着事,不曾关注到他的心绪,只慢悠悠地问道:“三皇子谋逆之事如今人尽皆知,孟良誉何以会如此轻易大义灭亲?”
她不觉得他真是什么忠君爱国之臣。
“安都山处决场的兵,是冲着他去的?”
林臻曾在处决的告示上见过观刑官员的名单,上面有孟良誉的名字,也正是那日,孟良誉奉旨扣押叛乱的三皇子。
显然他是早有预谋。
季濉不答,只沉浸于她发梢扫过他脸侧的酥麻触感,笑问道:“还有呢?”
“三皇子即便对孟良誉有异心,也不会行事如此莽撞极端,难道他已知晓——”
季濉将下巴轻搁在林臻肩头,懒懒地应道:“嗯,是我让他知道的。”
林臻心里的疑雾并未完全消散,她总觉得自己似乎还遗漏了什么,不过这些信息已足够。
她心里有了主意,问道:“贵妃现下在大觉善寺?”
季濉道:“怎么?”
林臻道:“我想见见贵妃,不,我想请一个人见见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