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林臻心里疑窦丛生,她全然没有想到这个白发横生的老者,竟会是当今陛下,她隐约记得,陛下不过是四十出头的年纪。
不过陛下的反应,似乎并不意外她出现在宫里,想来这确是他的授意。
可是陛下为何会这么做?
她醒来时已被人从头到脚换了衣裳,她的信连同贴身衣物一起不见了。
她的信会在哪里?陛下是否已看到她的信?
父亲的那封信,虽说是交给永安侯保管的,但却是写给陛下的,与其说是信,不如说是奏表。
从她拿着信走出宁府,便已在脑海中盘算该如何面见陛下,将此信面呈陛下。
但如今陛下就坐在离她咫尺的距离,她竟不知如何开口。
陛下一袭素灰杭绸常服,仅以一根墨玉簪松松挽着发,姿态温和,平易近人,思及陛下在三皇子叛乱之事的处置上也仁善之至,她本应放松,却总莫名感到迫人的压力。
林臻赶走心中杂念,将心神收拢于棋局之上,手执白棋,缓缓放下去。
她一旦专注起来,便如入无人之境,落子看似温和,实则步步为营,不留一丝余地地将皇帝逼入绝境。
“陛下,口渴了罢?”王腾适时地给皇帝奉上一盏茶。
林臻长睫微颤,将快要落下的棋子举起,思索良久才放下。
一刻钟后,棋局胜负已分,王腾笑着恭维道:“陛下运筹帷幄,落子如飞,颇有国手之姿啊!”
皇帝笑着瞪了王腾一眼,转对林臻道:“莫要被这个糊涂东西影响了,你只管按你的想法下棋便是,这可是圣旨。”
林臻耳垂微红,低声应是。
日影西斜时,皇帝已连败五局。
他坐直身子舒展手臂,面色稍带几分不悦,问道:“什么时辰了?”
王腾回道:“回陛下,酉时三刻了,长生殿已备好晚膳,等候陛下起驾回宫。”
皇帝站起身,脸上复带起笑意,对林臻道:“与朕一道用膳罢。”
*
直至王腾将林臻送回寝宫,她都有些恍恍惚惚的。
一道突兀出现的清脆声音,终于将她拉回现实,“你回来得这么晚,还是王公公送你回来的,你见到皇帝……陛下了?”
少女故作不经意地抬眼瞧林臻一眼,“有听说宫里的什么新鲜事么?”
林臻将食盒放在桌上,她瞬间停止了问话,高兴道:“你真好!不瞒你说,我饿了好久呢,还以为你今夜会侍寝,不会回来了呢!”
林臻皱起眉头,不搭她的话茬,待见她吃得差不多了,说道:“你明日就离开这里,我不会向任何人说起见过你。”
这少女言谈举止都不似个寻常宫人,但这一切都于林臻无关,她只想让她早些离开,如今她已亲眼见到陛下,这正是她最好的机会,她不想因任何事而节外生枝。
少女跪坐在桌前,捧着饭碗的手微微收紧。
这晚她不似往常那般喧闹,安安静静吃完饭,蜷缩回角落。
一整晚林臻也始终背着她,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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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林臻仍旧去了湖边,却没有再见到皇帝。
她在青石小径上来回踱步,日影渐高,她终于下定决心——此刻早朝方散,陛下应当正在长生殿批阅奏折。
穿过重重朱墙时,恰好撞上王腾迎面赶来,“真是巧,咱家正要去寻林姑娘呢!”
林臻忙整肃衣冠,紧跟在王腾身后,她打了一路的腹稿,抬首才发觉自己并没有在长生殿,而是来到一处空旷的马场。
皇帝独坐凉棚之下,马鞭横在膝头,他目光放空望着远处。
瞥见林臻后,他眉间添了几分笑意,朝她招招手。
林臻见礼毕,问道:“陛下是来骑马的?”
陛下笑着拿起膝头的马鞭,爱惜地看了又看,叹道:“朕老了,不过,你该是会骑马的罢。林云峰虽是文官,却极爱骑射的,你是他的女儿,想必也不差。”
见林臻没有立刻回绝,他便将自己的马鞭抛向她,道:“去试试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