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臻被小贩叫住,视线落在他递进眼底的荷灯上,绽开的荷花中间坐卧着一只兔子,怀里捧着灯作的捣药罐,很是别致。
但她却不适时地想起了日前季濉在街上买的那盏不大好看的荷灯,须臾,她朝小贩颔首致歉:“多谢,不必了。”
这时,一行人自旁侧的酒楼中匆匆走出,被拥簇在其中高大俊美的男子正是季濉。
“那不是大将军么?今日是祭月节,他不在行宫中过节,怎会来此?”
街上
结伴游玩的几个女子被吸引得停下了步子,低声议论,“今早听兄长说,永安侯在宜州传来急报,几个朝中要员都从雁荡山下来了,不日许是要出征了。”
季濉回京不足半载,许多女子只是听说过他的名头,甚至没有见过这位英年将才,匆匆掠了一眼,便听得他又要出征,不免心下惋惜,秀眸不觉流转在他身上,久久不肯收回。
林臻望着不远处人群中身形挺拔的男子,他在朝着一辆马车走去,她脚下也不自觉地随之移动。
分明只隔了一晚,她却好似回到了三年前,那个肆意不羁的少年再次站在了她前面。
林初……
眼见他登上了马车,林臻不觉加快了脚下的步伐,白衣随风扬起。
林初……
饶是那几个春心萌动的女子,尚且只敢远远地瞧一眼,忽而见一女子失控般直追马车,心内颇为震惊。
淋了一夜的雨,又不曾进食,她又哪里追得上马车,没几步整个人便跌倒在地。
恰巧孔景和也从酒楼中走出,瞥见倒在地上的熟悉身影,连忙赶上前去,“林姑娘!”
***
夜里,季濉前往首辅孟府。
上回孟良誉在行宫中遇刺,三皇子便派人提前将他送回府上修养,饶是他只受了些皮外伤,但两日下来,他的脸色却更加蜡黄,毫无起色。
季濉单膝跪在榻前,应承道:“孩儿此番定不负义父所托。”
孟良誉平躺在榻上,闭眼拍了拍他搭在榻边的手,声音虚浮:“好……好……去罢。”
季濉撩起眼皮瞥了一眼榻上的人,眸中划过一抹冷意,他起身向侍立在旁的管事温声道:“义父身弱体虚,季濉不敢再搅扰下去,此番前去宜州,还劳烦管事多加照料。”
管事微微一笑连忙躬下身子,恭谨道:“大将军折煞老奴了,这些本该是老奴分内之事,将军一片孝心,老奴亦不敢辜负将军所托。”
季濉颔首浅笑,片刻便退出去了。
门外铁靴声渐远,管事走近榻前,将躺在榻上的孟良誉慢慢扶起,“行刺之事尚未了结,大人即便想趁着宜州军情告急想要除掉永安侯,却也不该让他去啊。”
孟良誉摇了摇头,叹道:“林云峰死了,永安侯若是回来了,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一向是个执拗的人,即便告诉他林云峰是服毒自尽,他也不会罢手……”
“他手里拿着丹书铁券,若他要求面圣,要求严查……”孟良誉重重的喘了几声,继续道:“谁都拦不住他……”
管事轻抚他胸腔,给他顺气,“可您就真信了行刺一事与他无关?”
他们一直派人在大理寺盯着季濉,甚至在他审讯之后,又私下对那犯人进行了极其严酷的刑罚,但那人从头到尾都未露出什么端倪,仅仅是在意识崩溃迷离之际,低喃了几句歌谣。
管事还特意让人去查了那几句词,确实与季濉并无什么牵连,只是民间流传的几句童谣罢了。
虽未有直接指向季濉的证据,但他仍旧难以安心。
“延福啊,你知道那几句童谣,是哪儿的童谣么?”
孟良誉突然发问,管事顿了一瞬,微微摇首,这他倒没有刻意去注意过,意识到自己的疏忽,他忙问道:“大人,是那几句童谣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孟良誉沉默良久,方沉声道:“……那是祁州的童谣,祁州的……他、他是齐洹的人!”
说着,原本躺在床上软弱无力的人骤然双目圆睁,直直地瞪着半空中,“齐洹一定还活着!他还活着,他来向老夫索命了!他想要我的命!!”
孟良誉情绪激昂,管事见按捺不住他,忙向外喊着郎中。
*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走在孟府前幽长的巷子里,石竹斜着眼睛向左右看了看,而后低声道:“那些跟着的人都不见了,这回他又选择让将军前往宜州,这是不是说明,他已将对将军的疑心完全移除了?”
季濉墨眸沉沉望着前方死寂的夹道,冷声开口:“老狐狸心思缜密,防备心极重,他的疑虑岂是轻易会消除的?”
不过,这回的确出乎季濉的意料,前两日孟良誉还将他咬得死死的,今日却忽地松口了。
宜州,他是非去不可的,若是没有孟良誉的支持,他少不得要再费一番功夫,现下倒是省了许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