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娘子,你别说笑了,等会把安姐儿惹哭了,得你哄。”大抵是翘楚安姐儿心中的恐慌,林书晚身子往她跟前挡了挡,笑着开口,余光扫见她红红的眼眶,沉默了半晌,举着手蹲在安姐儿跟前,“好了莫怕,崔娘子同你开玩笑呢,况且不相信崔娘子,还不信任阿姐吗?阿姐怎么舍得把我们乖巧可爱的安姐儿送人呢?”
闻言,安姐儿松了口气,眼眶依旧红红的,死死盯着林书晚,瞧着她含笑的模样,不似在欺骗自己,小嘴一瘪,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全然不顾林书晚抬起的双手上满是脏东西,直接扑入她怀中,抽噎道:“阿姐别不要我,我,我很乖的,以后我也会少吃一些,不跟谨哥儿抢吃食……”
听着此言,林书晚沉默了一会,此时她才知道原来平日里安姐儿瞧着嘻嘻哈哈的,结果心里藏着这么多事,倒是她疏忽了,若是早早知道,她必然天天抱着安姐儿哄着。
林书晚还没想好如何权威安姐儿,边上的蒋珠没好气的给了愣住的崔三娘一下,“瞧瞧你干的好事,把人家小娃娃吓哭了,还不快去哄?”
崔三娘讪讪一笑,她也就是顺嘴开了个玩笑,没想到竟把人惹哭了,只好摸了摸鼻尖,想过去劝慰两句,又实在寻不到开口的机会。
等到她总算寻到机会的时候,林书晚早已接过薛娘子递来的帕子,擦干净了手,随即小心翼翼将安姐儿从怀里推开,姐妹俩对视着,“安姐儿自从你随我姓之后,你便是我们的家人,其实这句话也不对,不管是你还是薛娘子,亦或是秦娘子,自从踏入我姜家的门,从此之后便是同我跟阿娘,谨哥儿青芜都是亲人,所以我从未想过送你离开,况且你不是从未同谨哥儿抢过食吗?阿姐知道你觉得自己比谨哥儿大了两岁,所以处处都让着他,但你要记得,你现在也是孩子,孩子便有无理取闹跟撒娇的权力,你跟谨哥儿如今只要平平安安,快快乐乐长大,阿姐就十分知足了。”
“阿姐。”安姐儿抽噎着唤了一声,脸上还挂着眼泪,整个人瞧着又可怜又滑稽。
“好了,去洗把脸,带着福哥儿还有玉姐儿一块去玩吧,就在门口别跑远了,一会就能吃饭了。”林书晚见她总算不哭了,笑着将安姐儿往薛娘子身边推了推,转头继续处理方才还没弄完的鲢鱼。
刚提起刀,她又想到一事,出声唤住领着安姐儿往卧房去的薛娘子,“薛娘子,你略等片刻。”
“阿娘!”林书晚抬头冲着屋中做衣衫的姜婉喊道,“把先前我给你的良籍取出来!”
话音一落,不过片刻,姜婉就大步从屋中出来,手中拿着两张薄薄的纸,等她站在院中,这才发现安姐儿红着眼眶站在薛娘子身旁,李家两个孩子跟鹌鹑似的缩在门口,不敢吭声,而崔家那位娘子一脸讪讪,蒋娘子则是没好气地瞪着她。
姜婉心中疑惑,“这是怎么了?”
“哦,崔娘子同安姐儿开玩笑,要让她当自家妹妹,给她吓哭了。”林书晚三言两语,将方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通,瞧见姜婉茫然的表情,不自觉笑出了声,她顺手接过姜婉递来的纸,“这不崔娘子这会正心虚着呢。”
崔三娘讪笑着开口,“是我的错,方才瞧着安姐儿实在可爱,没忍住就想着逗逗她,没想到竟给她吓哭了。
听着此言,姜婉一言难尽地瞧了眼不远处的薛娘子,她总算知道为何晚娘原本打算等安姐儿生辰取出来的良籍文书,为何现在就让她拿出来了。
“无事,小孩子不懂事,两位娘子不如随我去前头坐上一会?”姜婉摇了摇头,瞅了眼林书晚,猜出她心中所想之后,便知此刻不好有外人在场,当机立断唤过青芜去拎上一壶热茶,自己又去灶房拿了一碟林书晚晨间给几个娃娃做的小零嘴,将人引到前头食肆里头。
秦娘子飞快将李家两个娃娃抱入灶房。
等到几人瞧不见身影,院子里头只剩林书晚三人,她才捏着两张良籍文书走到薛娘子跟前,递给了她,“薛娘子,这是我先前托江郎君办好的良籍文书,原本是打算等安姐儿生辰时间,当作生辰礼物送她的,一张是你的,一张是她的,娘子不管你信不信,自打你跟安姐儿随我回来,我同阿娘都没你们俩当作下人,往后你也不要在安姐儿面前说,她犯了错,我们会不要她诸如此类的话,这样对安姐儿不好,对你也不好。”
薛娘子颤抖着手接过文书,眼中满是不敢置信,直到确认了三四次,文书上确实写了她同安姐儿名字,这才视若珍宝的将两张文书藏入怀中,紧接着她就拉着安姐儿,扑通跪在林书晚跟前,“东家大恩,我无以为报,日后我必定当牛做马报答东家,安姐儿快谢谢东家,若不是东家我们现在还是贱籍。”
眼见着薛娘子按着安姐儿的脑袋就要给自己磕头,林书晚赶忙往前走了几步,先把安姐儿拉了起来,顺手拍了拍她膝盖上的灰土,紧接着又把薛娘子扶了起来,玩笑似的开口,“娘子,古人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我们女子膝亦有,往后可不能再随便跪下了,还有啊,安姐儿如今是我妹妹,我对她好是应该的,若不是崔娘子所在的女学不收十五以下的女娃,不然我早便送她去学堂了。”
说罢,林书晚便牵着安姐儿往屋中走去,留下薛娘子愣愣瞧着两人走远的背影,下意识抬手摸着自己方才藏下文书的地方,心中酸酸涨涨的,过了一会才抬手摸了一把脸,嘟囔道:“怎么好端端的天,还下雨了。”
方才哭了一通,脸上又沾了尘土,灰一块白一块的跟小花猫似的,等回到屋中,安姐儿还是怯怯地拽着林书晚的衣摆。
直到林书晚将她安置在椅子上,自己转身去倒暖壶中的温水时,安姐儿才缓缓低下脑袋,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般,大颗大颗的往下落,她虽只有十岁,但以往跟着薛娘子流离失所,也算是见过不少,早就过了懵懂的年纪,自然知道那张良籍文书意味着什么。
“怎么又哭了?”拧干帕子回来的林书晚在安姐儿面前蹲下,柔声问道。
闻言,安姐儿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声音低哑,“没哭,眼睛里进沙子了。”
孩子大了,知道害羞了,林书晚也不戳破她,只是笑着将手中的毛巾递到安姐儿手边,“好,先擦把脸,阿姐偷偷告诉你,你干娘给你做了一件新衣裳,估摸着明日你明日就能穿上了。”
“真的?”安姐儿胡乱擦了把脸,眼睛瞪得滚圆,眼底藏着满满的惊喜。
说着话,就要往外头冲,见状,林书晚无奈摇了摇头,抬手将人按回到凳子,飞快抽出她手中的布巾,十分细致地将她脸上擦过一遍,又取过梳妆桌上前几日赶集买回来的小兔子发带,重新给她扎了两个丸子头。
一盏茶后,林书晚满意地瞧着白白嫩嫩的娃娃一拍手就让她出去玩了,安姐儿一蹦一跳的往外走,发带上坠着的小兔子吊坠,随着她的动作一前一后摆动着,实在可爱。
林书晚站在屋内瞧了好一会,忽然嗅到一股焦香,这才想起还在炉子里头烤着的叫花鸡,心中暗道一声坏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炉子旁,手脚麻利地扒拉开外头的盖子,将里头的炭火撤了出来,随后才用火钳夹了出来。
外头湿润的泥土早已烤干,林书晚小心翼翼扒去外头干巴的泥土,露出里头灰绿色的荷叶,在浓郁的肉香之中,隐约可以嗅到荷叶独有的清香,十分诱人。
等到她将那层荷叶剥开,露出里头油亮泛黄的鸡肉,林书晚这才松了口气,还好没焦,她瞧着还没处理好的鲢鱼,只好先将叫花鸡放在蒸笼中保温。
紧接着她又继续开始处理鲢鱼,正好天色还早,她打算做一道鱼羹,这次的鱼羹与她往常做得还大有不同,她先将剁成块的鱼肉加葱姜黄酒腌制。
在鱼肉腌制的时候,她便开始准备旁的配料,泡发的木耳切成细丝,等到鱼肉腌制好,林书晚的配菜也备齐了,她瞧了眼正处理蔬菜的两位娘子,沉默了一会,还是自己去柜子取下一只砂锅。
热锅下油,等到油温八成热后,林书晚小心翼翼沿着锅边将鱼块缓缓滑入锅中,“滋啦”一声,油从锅底溅起,鱼块边缘很快镀上一层金边,大抵是害怕鱼块碎开,林书晚翻动的动作十分小心,没一会灶房里头就弥漫着鱼肉的鲜香。
等到锅中的鱼肉四周都裹上一层焦黄,林书晚飞快将鱼块从锅中铲出,转到砂锅里头,加滚水炖煮。
剩下的鱼头跟鱼尾,刚好可以做上一道麻辣鱼头,鱼头用油炸到外皮酥脆,用她一早制成的茱萸酱,翻炒入味,麻辣鱼头便做好了。
至此,今日的暮食便只剩那道鱼羹了,鱼汤的鲜香弥漫在整个灶房之中,就在秦娘子疑惑为何林书晚不加调料时,她就瞧见,林书晚掀开锅盖用笊篱将里头的鱼块全都捞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