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后伸手,指向紧闭的门扉,“那段记忆本就被涅槃凤火烧得七零八碎,我才见天看了个囫囵,就承受不住外界的风吹而化为灰烬了,你与其想着就巫劭的记忆向我解释,倒不如现在就出门去,唤来丹曛。
“叫我当着我的面,立下从未仿写我的笔记代为回信的血誓,我便从此以后再也不疑心!”
“神仙不可随意立誓,特别是血誓,一个不好,哪怕不召来天谴,也要承受因果反噬,你不会不清楚。”
神帝语气虽克制柔和,看她却像是在看提出过分要求的孩子,“丹曛服侍在你我身边多年,又忠心耿耿,你拿不出那段记忆,又没有明确指向她的证据,就命她为莫须有的事情而立血誓,岂非寒了她的心?”
这般顾左右而言他的口吻,进一步激怒了神后。
她气极反笑:“凤凰族战败后,许多事我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敢想,嗣辰,我将你看作毕生挚爱,情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不能在利用了我之后,还一门心思打算利用我们的女儿。”
如此指责,不可谓不重。
神后收回指向殿门的手,死死抓着梳妆台带有棱角的边缘,“让我爱上你,从而离间我与巫劭,是你计划的第一步。煽动巫劭的不满,却逼迫他在准备未充足的情况下,带领凤凰族叛天,双生子无法结合,凤凰真血的全部力量便无法施展,这是你计划的第二步。而我们的女儿,我们尚未出世的女儿,和你为存放真血和巫劭元神而特意制造的傀儡仙体兰祁,便是你计划的最后一步——
“所以我每每同你提起,女儿应该按照心意来选择王夫,你都会拿我们相爱造成的后果来压我。
“女儿和兰祁成婚,有凤凰真血存在,他们必定会诞下一对双生子。
“只要将双生子控制在手,代代承继下去,凤凰真血和涅槃凤火就能彻底归于三清天所有。
“凤凰族不再有威胁仙族的利器,焚业海的实力也会被大大削弱!”
纵使不愿直面,但神帝不得不承认,成为神后,安逸千年,太婀作为女君的敏锐直觉犹存。
她仅凭几处细节线索,就把他一直以来的谋划猜得八九不离十。
女儿采用心诞的方式,孕育在他的心脏中。
兰祁那头亦无知无觉,充分信任着他们这对养父母。
太婀早就失去了所有的倚仗,哪怕她知晓真相,他也应当是不怕的。
可心脏的某处,嗣辰仍然觉得惶恐,以及透不过气。
“你骗了我,当初我们共同在学宫中修习仙术,你红着面孔说心悦我。
“你说你我独自相处时,你总能看出来,我因凤凰族规的束缚而感到痛苦,我明明只将巫劭当成弟弟。
“你说每个人都有追寻自己想要生活的权利,就算是凤凰双生子,也不该在未降世时便被决定命运。”
神后凄凉地笑了笑:“你我是三清天身份最高贵的三人,从很小的时候起,就伴在一起,阿弟年少又性情桀骜,唯有与你才能倾心相诉几句,可你,还有阿弟,两个在我心中最为重要的人,最后都背弃了我。”
“背弃,何为背弃?”
再由着神后的想法深究下去,彼此的关系便将踏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神帝终于探手,双掌用力摁住她的肩膀,“袅袅,你不能这么想我,我是真的爱你啊——或许为了三清天的稳定,我偶尔行事不够光明磊落,但对于你,我从来都是倾尽所有,付出一切。”
“我立你为神后,顶着群臣各部的重重压力,发誓毕生不再另娶女子,男子心诞远比女子生育损伤更大,我却愿意为了你损耗一半无法填补回来的神力,孕育女儿五百年。
“我若只是为了利用你,你告诉我,我何、至、于、此?”
“是啊,是啊——
“若只是利用,根本不必如此尽心竭力——”
炽热的掌心落在肩膀上,相隔单薄衣料,依然传来近乎刺痛般的温度。
使力挣扎几次,仍旧逃不开神帝的禁锢。
神后缓缓抬起眼睛,不再看他,两行透明的热泪滑落眼尾,“为何爱也不得,恨也不得……天道究竟要将我逼到什么地步,你为何不能纯粹地利用我,为何要在冰冷的算计里掺入自己真正的心意……”
“答应我,事实已然如此,我们都不要再回头看,你相信我,我也相信你——
“剩下的日子,我们还可以好好过下去。”
下意识停顿的五个字,被混在齿关开合间,含糊而逝。
神帝的眉宇,却闪过一丝鲜明且深切的痛苦。
他隐忍下来,双手挲过神后的肩膀向后,意欲将她拥入怀中,语调透着怪异的温柔,“待她出生,我们什么都不要同她提起,吸收完兰祁体内的凤凰真血,她便是世间最强大的存在,从此以后,恣意由心。
“她不会有任何痛苦,只会永远快乐。
“我将在她登临帝位之前,为她扫除所有障碍,让三界臣服在她的脚下……”
神帝陷入无边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