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放弃你的真心吧。”◎
九昭在做梦。
实际上,神仙很少做梦。
但凡做梦,不是与执念相关,就是罕有的、假里藏真叫人无法参透的预知梦。
被兰祁悔婚,成了顺风顺水的九昭人生里最大的执念。
这四千五百年来,她的梦境每次出现,皆定格于大婚那天。
兰祁的每个动作,每句话语,用烈霄剑指向她时的每个表情变化。
九昭都记得一清二楚。
……
可是现在,她的执念梦里第一次闯进了别人。
这是一个场景人物不断变换,混乱不堪的梦。
时而是她和扶胥站在北境山谷的漫天风雪里,周围俱是得到自由,飞散开来的极乐鸟。
扶胥背对着她,黑发黑衣,身形颀长,如同洁白画纸上晕染开的一滴墨迹。
他再也没有转头,因此九昭只能凝望着他的背影。
他的声音很冷,与周围的温度相较,分不清哪个更寒人心。
风雪越发凌冽,几乎叫人迷失在着死寂的深谷里。
九昭瑟缩着以双臂拥紧自己,分明唯一的热源就在前方,却不敢上前去。
风啸声里,她听见扶胥唤了声她的名字。
说道:“都是因为你执迷不悟,我们才会缘分已尽。”
九昭来不及回答。
时而画面迅速切换,再度回到了大婚时的场景。
四周无人观礼,天地唯余云端旷寂。
穿着婚服的兰祁没有拿剑,他那张如同玉树立于兰庭的端秀面容,甫一瞧见九昭现身,立刻凑得很近。他温热的鼻息拂在九昭腮旁,笑盈盈地说着诛心言语。
“昭昭啊昭昭,如果你不是神姬殿下,你以为谁会爱你?”
这次,梦境终于给了九昭说话的机会。
她被二人的双重打击刺得瞳孔发红,几欲呕出一口血来:“我本来也不想当这个神姬,倘若失去了这层身份没有人会爱我,那就没有人好了——没有人爱我,我也不至于活不下去!!”
“是吗?”
兰祁替她撩起被风雪吹乱的长发,轻轻发出一声嗤笑。
与此同时,一道青绿的神光乍现,扶胥无声无息地站在了兰祁身侧。
他黑漆漆的目光,翻涌起九昭过去无比熟悉的情绪。
那种情绪,叫看轻,叫俯视一团扶不上墙的烂泥。
过去,九昭总是避免将两人放在一起比较。
如今,他们同为一个阵营,并肩活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她才发觉脱离一厢情愿的感情,回归残酷的现实,除了各异的相貌和躯体,他们的灵魂本质相差无几。
他们诘问着她,无论语调冰凉还是和煦:
“你凭什么把话说得这么轻松?
“你以为愿意当神姬与否,是由得自己选择的吗?
“神帝唯有你一女,你若放弃,他只能从其他世家部族中挑拣合适人选承继。
“有神帝的庇护,你尚能不负责任安稳度日,可若来日神帝逝去,新帝登基,君王枕榻,岂容他人鼾睡——有你这个名正言顺的神帝血统在,难道新帝会安心?”
九昭在长烨学宫修习万余年,进益的唯有仙力术法,却对权术制衡一窍不通。
她不明白何为帝王无法摆脱的疑心,不明白何为宁可错杀不可误放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