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的神力将近枯竭,无论怎样努力,所探知得到的情绪唯余一片似是而非的朦胧。
生性多疑的人,不再能够其他手段验证真相。
此时此刻,如何判断,仅能凭借他的感情。
略微沉吟过后,巫逐做出了选择。
他含义不明的语调,在九昭脑海平静响起:“你我的血脉相连,又同属火系,拥有这两点,倒是能够弥补位阶上的差距,挖出你的眼睛换给我,我的确可以重获长久的光明。”
九昭道:“好,那我——”
“不过,我要长久的光明又有何用,反正都要死了。”
巫逐打断她违心的话,继续说着,“还有一个办法,你放弃神魂对我的抵抗,让我占据你的身体,我便能够通过你的眼睛看清这个世界,如此,也不会伤害到你。”
这次,不言不语的人变成了九昭。
占据她的身体。
这不就是巫逐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想要做到的事?
若自己真的放弃抵抗,被他掌控,又如何确保他真的只是拿来获得光明,而不在别处使坏?
从九昭的沉默里,巫逐立刻读懂她的未尽之意。
他沉笑一声:“怎么,怕我利用你的身体干些什么吗?你也可以不答应。
“反正你我是仇人,根本没必要讨论什么亏欠补偿,我为你做的事自有我的利益考量——不为你修复伤口,你早就被元初之火吞噬了,血契自然也不会允许我苟活到今日,仅此而已。”
巫逐的言语冷静而无谓。
倘若不是手腕上的血线在一日一日变淡,九昭根本无从发觉他心中的真正感情。
既然想好了定要跨过最后一步,将他的喜欢催化成爱意。
那么,她所能做的,就是奉上所有去赌。
支付的代价越大,得到的回报才能越高。
踌躇不定者,只能死在元初之火的焚烧之下。
想到这里,她咬了咬牙,回应道:“我既予你承诺,便没有反悔的道理——你来便是。”
……
撂下话后,九昭一声不吭地解除了神魂的防御,接纳起巫逐的侵入。
那明显的异族气息一点一点占据着她的身体,她感觉到看不见的自己正在被一股力量缓慢压缩,直至变成扁扁一片,被排挤到灵台的角落——仙的力量终不能与神相较,失去了最后一道防线,她彻底从识海的掌控者,沦落成这副皮囊的寄住者,如一开始的巫逐那般,仅能颅内对话。
与满心不适的九昭全然相反,巫逐十分享受这个过程。
一种奇妙的感受弥散在他意识当中,甚至盖过了重伤的躯体时时传来的浓重疼痛。
纵使他们不曾相爱,发病时将他看成祝晏的九昭也不曾与他真正结合。
他却在与九昭的逐渐融为一体中,感受到了那种飘飘然的、水乳交融的快乐。
自被母亲分娩到这个世间起,他再未有过如此亲密的体验。
他用神识一寸一寸摩挲过九昭的血肉脉络,解读着她的桀骜、热烈和勃勃生机。
无尽的黑暗被驱散。
长久笼罩在他身上的寒冷被年轻的肌体捂热。
明亮到锋利的光线降临,破开薄薄眼皮的遮蔽,激出温热的生理泪水。
巫逐舒展着身体,凤凰的长羽褪去,属于女性的婀娜曲线在火光里重新诞生。
他睁开双眼,重获光明,却没有如与九昭交谈的那般,最后一次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用神力信手凝出一面揽照自身的灵镜,他仔细端详着这副属于九昭的面容。
斜长的眉峰,妩媚的眼睛。
随着眼珠的转动,镜中之人也在缓慢地游弋视线。
可不管如何流转,都在全神贯注地看着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