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杏杳不同。
她生性耿直,又得神帝庇护,无视礼数,自由散漫多年。
此刻对面九昭山雨欲来的阴冷眸光,仍然迎难而上说道:“臣想说,臣这些天仔仔细细地思忖过了,遏制帝座体内的毒性蔓延,每一日都要耗费许多神力。三清天的上神数量有限,把每一个都算上,顶多也只能在不损害他们战力的情况下,确保帝座一月内性命无虞——
“若一月期限过去,神医署还是束手无策,为了保证三清天的稳定运转,也只能忍痛放弃帝座。”
话音如针落地。
举众阒寂无声。
九昭骤起,勃然变色道:“大胆!你竟敢以下犯上!”
“就算殿下即刻将臣拉出去,施以雷罚之刑,臣也必须得说。”
九昭的诘问紧随其后:“放弃父神,三清天落入群龙无首的局面,谁来主持大局,你吗?!”
杏杳双膝一弯,下跪在神帝床前。
双手交叠高举过头,做出谏言模样。
唯独脊背保持笔直,宛若受到风雪催逼,依旧宁折不弯的青竹:“从殿下您受封为储君开始,就应该提早预想到这种可能性的发生——一个国家可以不断更换君主,却不能放任臣民凋零。”
“研制解毒之法,救君主于危困,这本该是你们神医署应尽的本分!”
九昭指着她的鼻子喝道,“现在你们不为自己的无能感到羞愧,还敢在本殿面前推卸责任!”
杏杳垂下眼睫:“是臣的错,殿下怪责,臣亦无话可说。
“一月之后,倘若臣还是束手无策,殿下要杀要剐,臣都静听天命。”
“那你为何不速速下去,加紧研制,非要对着本殿,说出这等诛心言语?”
总归还有时间,并不是让她立刻做出决定。
九昭缓了缓急促的呼吸,将内心翻涌的愤怒和无力镇压下去。
得益于往日同为一个阵营的情谊,她难得主动地给了杏杳台阶下。
奈何,对方无视侧畔频频对她使眼色的副医令,再度扬起面孔,不卑不亢道:
“那是因为,臣冷眼旁观了多日,发觉殿下还将自己放在储,而非君的位置,总觉得不管任何事,哪怕天塌下来,只要帝座醒过来,便能为您顶着——臣揭破这点,只想提醒殿下,您肩膀上的责任何其沉重。
“还有,臣听说,当日桃林战役的失利,也是殿下对那巫劭伪装出来的兰祁心软。
“才会导致阵法没有将其束缚,最终酿成如今三清天四分五裂的局面。”
“医医医医医仙令,您快别说了——”
从杏杳益发慷慨激昂的言辞里,副医令窥见了整个神医署上下人头落地的画面。
饶是知晓此刻没有自己插话的余地,他不得不冒着生命危险,出声缓和气氛。
“让她说!”
细若蚊蝇的嗓音响起没一息,又被怒意层层攀高的九昭驳斥回去。
“一个合格的君主,心中何来小我?私人的情感心绪,更是半点也有不得。
“错误既已犯下,万望殿下以后能谨记教训,只以三清天的臣民为重。”
杏杳的嗓音仿佛挥之不散的阴云,将九昭笼罩其中。
千字万句,交汇成一句话。
今日的局面,全都是她造成的。
两位神王的背叛,是她造成的。
瀛罗以身挡剑的赴死,是她造成的。
父神中毒昏迷不醒,三清天内忧外患,亦是她造成的。
……
可凭什么呢?
倘若父神母神没有为爱不顾一切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