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三靠着自己做的一桶豆花活下来。
后面惨叫声越来越频繁,有时候近到就在耳边,花三已经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实的,迷迷糊糊中,他甚至看见一名官差闯进来。
他觉得对方不是官差,而是地府勾魂使。
那人全身都在滴血,连眼睛都在滴血。
对方似乎问了他什么,花三早吓得魂飞魄散,只当有人屠城,抱着脑袋直喊饶命。
那人什么时候走的他不清楚。
回过神时,他的邻居正被拖着朝外走,那是一名妇人,平日里十分和善,她的丈夫在陈氏的船队里做事。
妇人身上全是血,一边惨叫一边嚎哭,“我们不是陈氏余党,我们不是,啊……”
血液溅在墙壁的声音,又顺着墙壁流淌下来,妇人睁着不甘的眼睛,血淋淋盯着花三。
花三带着哭腔,“黎大哥,能不能换个话题,我感觉好多孤魂野鬼围在四周。”
黎源双拳紧握在侧,原来三十三日不眠夜是这般血腥残忍,这与屠城又有什么区别?
只要跟陈氏有关,一律屠杀。
他知道权势争斗最是无情,但没想到会牵连无辜的人,“你那个坊死了多少人?”
这不算秘密,事后司狱所张贴所有死亡人数及户籍文书,大有证明这些人并非被乱杀,亦有震慑的意图。
“我住的那间坊一共四万人左右,死了三千八百五十一人,但听说有的坊只剩一半不到。”
难怪宋文彩会说鞋底都被染红。
原先只当他去了现场。
黎源眉头深蹙,“就没有一个人反对他吗?”
花三呆愣住,许久才说,“那些人都是陈氏余党,乱臣贼子,不该杀吗?”
黎源很难接受,他活在法律健全的时代,就连死刑犯也有上诉的权利,像花三口里的那名妇人,甚至只因丈夫在陈氏船队做事就被杀,这完全就是宁愿错杀不放走一个的歹毒手段。
像这种大屠杀,黎源身处的年代只有国外才会发生,真的太残忍了!
“那你的邻居有错吗?”
花三回答不上来。
他沉默片刻像是妥协,又像是解释,“陈氏在的时候我们的日子很不好过,但现在我们的日子好过起来,黎大哥,那你说谁是坏人谁是好人?”
黎源也回答不上来。
他早过了以黑白认知世界的年龄。
但他清楚大朝如今的清明确实建立在一场屠杀上,且中间一定不少怨魂,那要如何评判下达命令的人?
黎源依旧只担心珍珠。
与这么一个亦正亦邪,或者说为了达到自己政治目的而枉顾人命的人为伍,珍珠真的能全身而退?
花三再次开口,“黎大哥,我不知你为什么事而烦恼,你若是陈氏的人就赶紧离开京城,你这辈子也报不了仇的。”
黎源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安抚眼前紧张到害怕的少年人,“你瞎想什么,我跟陈氏没有关系,只是第一次听说三十三日不眠夜的事情,有些难以接受。”
花三果然轻松起来,“那我们就不要管那些事情,本来与我们也无关,我倒觉得死的人并不无辜,要是那位真的乱杀,大朝那么多权贵,上面还有皇帝,怎么不吭声。”
这也是黎源没弄清的地方。
皇权,从古至今高高在上的皇权就像被架空一般。
架空!
新的尚未明示却隐见雏形的新政体。
黎源搓了把脸,他突然想知道珍珠在里面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究竟是被迫,还是胁从。
黎源一路将花三送回家,花三不明所以还是感激万分,一路的光线都看着鬼魅丛生,他也好久不想起两年前的事情,本来正害怕,又不好意思张口。
黎源一路疾行回家,临到家门口他突然停下脚步,本遥遥坠在他身后的两人,相视一眼,一人隐藏身影,一人背着包袱从他身旁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