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听得周琏说道:“好妈妈!我既与你老做了儿子,就和亲骨肉一般,岂有个不见我妹妹之理?”
只听得他母亲笑向他兄弟可久道:“你叫姐姐出来!”
蕙娘听了,连忙将身子退了回去,站在房中间。
可久入来笑说道:“周家哥哥要见你,咱妈妈叫你出去!”
蕙娘满心里要与周琏觌面一会,自己看了看,穿着一身粗布衣服,怕周琏笑话他,向可久道:“你和妈说,我今日且不见他罢。”
那娃子出去回复,又听得周琏道:“这是以外人待我了!必定要一见。”
他母亲又着可久来叫,蕙娘忙忙的换了一双新花鞋儿,走到镜台前,将乌云整了整,拂眉掠鬓,薄施了点脂粉,系了条鱼白新布裙子,换上一件新紫布大袄,着他兄弟掀起帘儿,他才轻移莲步,含羞带愧的走将出来。
周琏对面一看,真是衣服不在美恶,只要肉和骨头儿生的俊俏。
但见粉面发奇光,珠玉对之不白;樱唇喷香气,丹砂比之失红。
眉弯两道春山,随他铁打金刚,眉蹙时定须肠断;目飘一汪秋水,任尔铜铸罗汉,眼过处也要销魂。
皮肉儿宜肥宜瘦,身段儿不短不长。
细腰围抱向怀前,君须尚飨;小金莲握在手内,我亦呜呼。
真是颠不刺的随时见,可喜娘行盖世无!
两人互相一看,彼此失魂。
周琏向蕙娘深深一揖,蕙娘还了一拂,大家就坐。
蕙娘便坐在他母亲背后,时时偷眼与周琏送情。
周琏见蕙娘的面孔,比窗内偷窥时更艳丽几分,禁不住神魂飘荡。
坐了大半晌,只不肯告别。
庞氏回头以目示意,着蕙娘入内房去,蕙娘也不肯动身。
庞氏老下面皮,向可大道:“你陪周兄弟到外面书房里坐。”
周琏没奈何,舍了出来。
庞氏收拾茶食,周琏略用了些,即回隔壁书房内。
倒在床上,自言自语道:“我这命,端的教我这干妹妹断送了!如今面虽见了,同睡还没日子,该怎么消遣这相思日月?”
于是合着眼儿,想那蕙娘的态度,并眉眼的深情。
又想他半迎半避、半羞半笑、半言不言的那种光景,恨不得身生双翼,飞到齐贡生家,将蕙娘抱到一无人之地,竭生平气力,治他故卖风情、要人性命的罪案。
又想着蕙娘上下通是布衣裙,便大不快活道:“岂有那样丽如花、白如玉的人儿,日夜用粗布包裹?可惜将极细极嫩的皮肤,都被粗布磨坏?”
便动了做家常穿用的衣服,与他送去。
又转念齐贡生是个小人家儿,将绸子衣服送去,必不着他寻常穿。
思索了半晌,用笔开了个单儿,笑说道:“只用每一件做上四件,如此之我,不怕不与他穿?”
随即将家人叫来,说与他们长短尺寸,用杂色绸子,棉、单、夹三样,每一样各做四件,裙、裤、大小衬衣,俱须如数办理,限两日做完。
家人们听了,背间互相议论,也猜着是送齐贡生家,却猜不着是送他儿媳,送他闺女。
大家嗟叹为前世奇缘。
又知他性儿最急,连夜叫了二十几个裁缝,与他赶做。
只一夜通完,拿到周琏面前,周琏甚喜。
又配了些戒指、手镯、碎小簪环之类,将可大、可久请来,留酒饭后,就烦他弟兄与蕙娘送去。
再说老贡生昨晚回家,庞氏将周琏认了干儿子,并送的许多衣物都取出来,着贡生看,说了又说,感激周琏的好处。老贡生大概瞬了一眼,说道:“一介不取,方是我们儒者本色。
今平白收人家无限东西,于心何安?总之你们做妇人的,不明‘义利‘两字,就与圣贤道理不合了。”
庞氏见老贡生见了许多东西,脸上没半点喜色,心上早有些不爽快;今听了这几句斯文话,不由的大怒道:“放屁!什么是个圣,什么是个贤?
和你这种不识人抬爱的杀材说话,就是我不识数儿处。人家昨日恭恭敬敬的来,连一顿饭也没留人家吃,再不说明日想几件东西做回礼,打发儿子们到人家父母前磕个头,也算孩子们结拜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