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心烦意乱地翻着手机,她总忍不住回想昨天发生的事故,如果童莎莎没有及时伸出援手,那么她就不得不去医院寻求帮助;如果江桃桃没有一路找到公园厕所,那么她就可能要一边捂着不断漏出粘液的松屁眼一边忍着剧烈腹痛去人满为患的奶吧找朋友取贞操带钥匙。
无论哪种,都是令少女脊背发毛恨不得连夜搬离这座城市的究极社死事件。
上天是仁慈的,它在马早早这次的愚行中派了两名天使帮她渡过难关,只是,对于这个不像话的当事人来说,尚未深交的童莎莎以及自己的闺中密友江桃桃现在都跟天使一样:在把自己拉出泥潭后就双双飞离了自己的生活——余生不确定还能否再相见了。
早早第五次翻完了她和江桃桃的聊天记录,两名妙龄少女的网上聊天非常和谐,会高强度分享自己身边发生的大小事情,也不需要管对方是否都会一一点开浏览。
在今天以前,早早完全不会担心自己会在某天与这位认识长达三年的密友突然断掉联系,道歉信打了又删,删了又打,可无论怎样自己就是不敢再触碰这一长串平静如纸灰的电子胶卷。
对方还没有删自己的好友,大概……也不是完全不能挽回吧?
早早自暴自弃地丢开手机,抱住拆洗了好几次的等身熊玩偶,把脸深深地埋进毛熊的怀中。
“我好差劲,哪有乱塞东西卡住肠子的初中生,现在桃桃眼里我肯定跟那些女的没什么两样了。”
早早羞愧又恼火地抓紧了玩偶,几个眼熟的不良少女形象在她脑中闪过,我知道这几个性经验丰富的女孩是谁,也清楚她们在早早班级中、乃至整个年级学生嘴里的风评有多恶劣。
“可是我都还没跟男生交过朋友,也没有男生主动跟我表白,他们只围绕着那几个肯给他们揉胸的女生转,每天就知道讨论哪个女孩发育的好,随便揣测谁已经破了处之类的黄色话题……啧!我只能自己一个人玩……”
我立在站杆上保持安静,也不能说早早这段锐评背后没有向往的成分,总之,她想开导自己,让自己能好受一点。
对于早早这样渴求痛快的人来说,当下这种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得到确认以及回应的状态是种难以忍受的折磨,如果江桃桃因此把她从里到外都挖苦讽刺一遍,唾骂她是骚母狗臭婊子之类的情况早早都能接受,只要她俩还能继续做朋友——老实说,我知道桃桃绝无可能做出这种事,桃桃这孩子对早早太过包容了,以至于习惯了她宽容一面的早早也不相信自己的闺蜜能这样做。
“我只有自己一个人……我不想让唯一的闺蜜也走掉,我不想变成一个人……”
早早轻声呜咽着,为自己的这份不善与人相处的卑微而落泪。
早早中考结束被迫去照顾小表弟的这半个月里,同学们在各自活跃的社交平台上铺满了毕业趴和聚会合影,不入流的拍照水准搭配上歌颂友谊永存的稚嫩文案,依靠不同角度的留影向在另一座城市中为婴儿换纸尿裤的早早传达着一场场繁忙而肤浅的人情社交——
而这些除了桃桃有问她什么时候回来一起出去玩以外,没有第二个同学向她这个局外人发出过此类邀请。
我本以为早早对被人理所当然的忽略这种事并不太在意的,毕竟她出门的半个月里一次都没有想起过自己饲养的我这只白羽鸽。
但实际上她非常非常委屈,以至于只有听到私底下更加不善与人社交的江桃桃向她吐槽聚会有多么多么形式,她有多么多么不适应时内心才会稍稍感受到一丝平和。
在早早幽暗的内心一角,她觉得自己和桃桃是密不可分的,只有她知道承担班长这一职务的桃桃是个比自己更加胆小怕事的女孩,这女孩的一切不卑不亢都是装出来的。
如同报复般的卑鄙想法如同水渍般出现,让早早万分痛苦,窗外乌云密布,冷风不断吹进房间。
“如果桃桃能接受我的道歉,如果桃桃能原谅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好孤独……”
我悲哀地望着呢喃中的早早,这个笨女孩好像忘了自己都没勇气发出道歉信,此刻,她松开玩偶靠坐在床头,陷入久久的沉默。
我感受到了召唤,雨水敲打着窗棂,没有开灯的昏暗房间自带着一种落魄的孤寂氛围,早早想必已经意识到了她的内心是如此渴望陪伴,于是我从站杆上飞下,像一封有情人的信笺般出现在她的床头。
来抚摸我吧,来确认我之存在,来承认至少还有我可以一直陪着你。
我蹲在床头柜上,微微压低脑袋等待她的手指,我感受得到早早的情绪越发浓烈,可是等了数秒都没有反应。
然后我看着这个没救了的大笨蛋温温热热的左手掠过摆好受力姿势的我,抓住了放在床头伪装成护肤乳的拳交膏!
淦!我吃力地飞回站杆,回头看到马早早已经下床走向了自己的衣柜;操!
我抛下这个显影分身以极快的速度冲入稠密的雨幕,在虚空中直直的扎向江桃桃的住处。
这娘们没救了!操!没救了——!
明明我感受到的那份依赖感那么真切!明明我还做出了回应!他妈的人类粗口!他妈的!!!
我又羞又恼,雨幕穿过我身为旁观者的身体,不能打湿我的一片羽毛,我在以太中飞翔与漂浮也不需要拍打翅膀,可我现在却还在像海燕在暴雨将至的海面上那般振翅穿梭——只是想要把刚才的尴尬与失望统统抖落。
我无法与没有感官的东西共情,在势要冲垮一切的磅礴大雨中,我孤独的流过沿途的每一处冰冷角落。
内疚,强烈的内疚,抵达桃桃房间前我就已经感受到了这股远超早早的愧疚感。
是房间里的这位扎着麻花辫的可爱女孩正坐在堆满课本的书桌前发愁,我飞过窗户跳上了台灯,不过这个世界中的生物看不到我,所以这位女孩也察觉不到我的来访。
和傻瓜早早一样,她也在围绕自己的想象不断让自己陷入友情与道德的质疑和谴责而无法自拔。
她的眼角还很红,想来昨晚一定不好过,她桌面上有半封未完成的道歉信,就遣词造句来看要比她那傻瓜闺蜜写得好很多,而且这是个文本信息能以光信号为载体的时代,还肯动笔给人写实体信简直是最高级别的真诚。
而让她没能继续完成的原因也很显然,她害怕早早无法原谅她——她的怯弱,她的背叛,在明知挚友陷入困境的情况下没有选择出手相助而是选择了逃避。
如果自己是对方,将自己会怎样看待这个先前还在夸夸其谈将来要上同一所高中的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