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
几乎是冷纪明这辈子再也不願意面对的噩梦。
当年小月走丢、父親离世的事情虽然也曾经让冷纪明感到十分痛苦,但是冷纪明知道,这两件事情属于人生无常的意外,他除了接受现实以外别无他法。
可冷月却活生生地当着冷纪明的面,毫不犹豫地从九楼的露台跳了下去。
冷月本来是可以不死的,他本可以继续好好活着。
是冷纪明不願意答應他提出来的条件,是他不想和自己名义上弟弟维持不正常的关係,所以逼得对自己抱有超乎兄弟之情的冷月跳楼自杀了。
冷纪明做了自认为正确的事情,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冷月其实是被他逼死的。
时至今日,冷纪明已经不记得当时的自己是如何打电话给酒店前台,用最快的速度调了台直升机把冷月送往最近的医院,当他在小顾、小程的搀扶下看到浑身是血躺在地上的冷月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后悔。
如果冷纪明知道冷月真的会从九楼一跃而下,那么他不会如此冷漠而又坚决地拒绝冷月所提出的建议。
相比于眼睁睁看着冷月死在自己面前,他情愿按照冷月的心意,和对方维持超出兄弟之情的身体关係,只要冷月能好好活着就行。
不幸中的万幸是,这天晚上正好是T国的一个传统佛教节日——三宝节,傍晚时分酒店工作人員在楼下花园里用帐篷搭了一个小小的简易佛龛,摆了鲜花蜡烛油灯和一些用来布施的食物。
冷月跳楼的位置正好不偏不倚地就在这个临时突然出现的佛龛上方,因为有帐篷和杂物缓冲的缘故,他才没有立刻当场毙命。
但是就算如此,冷月也受伤严重,命悬一线。
他脑內淤血严重,左手右腿骨折,肋骨还断了三根,断的肋骨发生了错位深深戳进了內脏里,就连医生也不敢保证他一定能平安醒来。
在ICU里躺了一周后,冷月终于保住了命,但是人却遲遲没有醒来。
冷纪明和小程、小顾轮番在病床前守着,三个人都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憔悴了許多。
因为不知该如何开口,又说了怕让母親担心,冷纪明遲迟没有把冷月出事的消息告诉母親和其他親友,只是自己一个人硬扛着。
等冷月状態平稳之后,冷纪明也渐渐从恐惧、后怕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变回了从前那个从容不迫而又深沉淡漠的冷家家主,看起来一如寻常那般冷静、无情。
但是冷纪明很清楚——在他的內心深處,有某些地方永永远远、无可挽回地被冷月强行改变了。
他已经无法再用看待亲弟弟那样的单纯心態去看待冷月,甚至在冷纪明自己所不能察觉之處,他已经对冷月生出了某种病态、扭曲而又霸道的复杂情感。
虽然这种情感的基调仍旧还是他们多年的兄弟之情,但除此以外,还掺杂着浓度很高的极端负面情绪。
有恨铁不成钢的痛惜,有本能想逃离的恐惧,也有破罐子破摔的疲惫,还有一种预感到自己在未来还会和冷月纠缠很久的绝望和无力。
如果冷月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冷纪明才不会在意他的死活,更不会在意他口中所说的“爱”。
然而冷月是冷月,从小就被冷纪明当做亲弟弟一样看待,冷纪明可以不在乎这全世界上的任何人,却不能不在意这个愿意为了自己去死的小疯子。
直到很多年后,冷纪明才很迟缓地回过神来,原来早在冷月仰身跳下去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彻底举旗投降了。
*
陪床的那些日日夜夜,冷纪明几乎不曾合眼休息。
看着病床上面容惨白、戴着呼吸机的冷月,他的心中盘桓着无数个念头。
冷月跳楼前和自己说的那番话,是真的么?難道真的是冷月让真正的小月在家门口走丢的吗?
冷纪明虽然知道人性的可怕,但他仍旧不相信冷月会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毕竟,冷月是冷纪明看着长大的,他自认为还是十分了解冷月的。
但很显然,冷纪明对冷月的所谓了解已经被证实为一个非常滑稽而又恐怖的地狱笑话。
冷纪明从未真正了解过他的这个便宜弟弟,甚至到了此时此刻也想不明白冷月究竟要为何选择自杀。
因为在冷纪明看来,爱情这件事情一点儿也不重要,他既不是娇羞怀春的美丽少女,也不是青春躁动的热血少年,他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和所见所闻都让冷纪明将爱情的本质視作为一桩生意——一桩有关于皮肉和婚姻、家庭的生意。
在冷纪明还未步入青春期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爱情的虚幻、荒诞和可笑,这不过就是两个被交。配、生育本能所支配的高等灵长类动物为了美化自己丑陋行为所找的借口而已。
总而言之,爱情对冷纪明来说完全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对他来说的实际价值可能还不如一根烟或一杯酒来的实在。
冷纪明不否认自己可能有朝一日会爱上什么人,但是他确信自己一定会保持着清醒和理智,绝对不会像冷月这样为了所谓的爱而寻死觅活。
更何况,冷纪明所拥有的社会地位、财富权力和人际关係足以让他拥有許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幻想出的优质性资源。
无论男女、样貌、年纪、性格,只有冷纪明愿意,他总能找到合乎自己口味的人,而至于对方爱不爱自己也一点不重要,因为冷纪明知道这世界上永远不缺爱钱的人,只要他能够给出足够令人满意的价码,总有人会愿意陪他上演一场如假包换的爱情好戏。
可是冷月说他爱自己,甚至为了独占自己而故意让他的亲弟弟小月在家门口走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