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慈定定的注视下,林西彩拿着那个本子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李慈看着她坐下来,麻木的眼睛里闪动起一丝类似庆幸的情绪,像是在庆幸他用这种方式留下了她。
林西彩将本子放在膝盖上,从第一页开始,一页一页地往后翻。
她低着头,一张俏脸平静淡漠,语气却是轻的,“写的时候有撒谎么。”
李慈站在不远处的地毯上,闻言骤然摇了摇头。
“我我不会骗你。”他说。
林西彩不知可否,在那个本子上轻而易举找到了曾净欢的名字,林西彩往后看,脸色随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漂亮笔迹变了又变。
李慈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贪婪而又恐惧地品味着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细微表情,胸口那一颗干涸枯萎的心脏剧烈跳着,有多恐惧就有多兴奋,有多兴奋就有多恐惧。
两种相反的情绪在胸口的方寸间对冲又纠缠,像有一把软刀子在凌迟已经麻木到失去五感的灵魂。痛,但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他快死了,需要知道自己还活着,她是他的唯一证明。
忐忑伴随着蠢蠢欲动的期待,他盯着她。
林西彩低着头,某个瞬间忽而抬眸看了过来。
她似乎叹了口气,语调平淡,“我果然够了解你。”
她看了曾净欢的部分,当初随口一猜的两件事在这里被证实,他果然还是没有给她冤枉他的机会。
“先将人推入泥潭,再好心将人拉出来,”林西彩笑笑,“你的手段永远这样拙劣粗暴。”
可是她马上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就是用这种破绽百出又毫无新意的设计毁掉了一个又一个人,或者说,一个又一个家庭。
直到今天,还有人在外面捧着一颗真心为他奔走,为他奔波,林西彩有些疑惑,有些分不清她们是真的看不出来,还是不想承认。
那个本子已被他用了大半,上面工工整整,全是劣迹。
林西彩坐在那个位置,一页一页地翻,然后她闭了闭眼睛,望向站在地毯上的那个人。
“李慈,”她喊了他的名字,“你真是比我想的还脏。”
李慈的脸刹那间血色尽失,在白炽灯下,肤色苍白如鬼。
李慈盯着她,嘴唇动了动,声音却被哽在喉咙里,言语被截断,“我”
他有些着急,却好像突然失声,忘记怎么用声带发出声音,他盯着她也被她盯着,眼睛又涩又红,喉结上下滚动数次,额上都起了一层细密的博汗,才终于艰难而勉强地吐出几个字,“对对不起。”
“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对不起的不是我。你应该庆幸你对不起的不是我,这上面的事儿,但凡你对我做了任何一件,你现在都不会有机会站在这里跟我讲话。”
林西彩拿着那个本子,修长纤细
的手指在某一页指了指,“从这件事开始,给我写检讨,每件事儿写一篇,每篇不少于5000字。”
说罢,将那个本子放在了茶几上。
李慈没有拒绝的余地,甚至,他已经忘了还有拒绝这两个字,只顿了片刻,在林西彩冷淡平静的目光中将那个厚厚的本子拿了起来。
林西彩没有管他,各种事情堆叠到一起,让她突然有些疲惫,手边是一个遥控器,林西彩靠在沙发上,操作了几下,投影运作起来,将手机里一部电影导进去点了播放。
林西彩坐在沙发上看电影,李慈久久地看着她,有些意外她竟然没有马上离开。
她那么讨厌他,甚至他刚刚才惹她生气,可是她竟然没有马上离开。
她看起来不开心,李慈心里皱了一下,仿佛自己的情绪被一根线同她的连在了一起,不受控制地被她牵着走。
他没办法,他的情绪早已经不是他的了。
她困住的不仅仅是他的肉体,还有他的灵魂,和全部的情感。他的肉体是行尸走肉,他的灵魂是提线木偶,他的情感是一潭死水。
她是他最后的也是最浓烈的渴望,他离不开她,只要她愿意在他身边,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她做什么都好。
李慈盯着她,见她似乎没在看他,于是鼓起勇气试探着小心翼翼地在地毯上坐了下来。
一直到他在她身侧不远处的地毯上坐下,她都没有看他一眼,那双漂亮狡黠的眼睛里像蒙上了一层薄纱,有些迷离地盯着前上方的白色幕布,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李慈坐在那里,那颗干涸掉的心脏因为着片刻的靠近解了渴,像一个得到满足的瘾君子,幸福得晕头转向。
有那么一瞬间,这种卑微的心情让他想杀了自己。可很快,这种念头被巨大的沉沦和餍足淹没,让他只想……只想就这么一直跟她这样待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