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那刻,上官栩和周景知同时转头与对方相视一眼,满是诧异。
上官栩先回头问:“因何而死?”
顾筹答道:“仵作验尸后,说是长时间惊惧而亡。”
周景知垂眸沉声:“看来我那日说的话他终是消化不了了。”
那日在狱中,周景知将他对苏望的安排提前全数告诉了苏望,无可否认,他的目的就是要在之后的日子中,让苏望在失去自己最在意之物的恐惧里受尽折磨,要他忏悔,亦要他痛苦。
这本就是他该付出的代价。
上官栩看了看周景知沉吟的侧脸,也低垂下眸道:“苏望这后半辈子追求的都是旁人的追捧和夸赞,他本以为自己能做流芳千古的贤相,然而如今却要亲眼看着自己受万人唾骂,注定遗臭万年,这样的落差,对他的而言当是极大的打击,他难免接受不了。”
周景知微微颔首:“想来从我将我对他的安排告诉他的那日起,他便一直处在这种打击的折磨中,而这些日子他也不过是以他那‘宰相尊严’再与之抵抗罢了。”他轻叹声,抬眼向顾筹道,“既然人已死,那三司原本对他的安排便免了吧。”
三日之后,在宫城外,上官栩与上官栎说着临别的话。
虽然当年的事情,上官栎是受到了胁迫,然后他挪用中宫印玺是事实,所以,就是案件没有梳理完之前,他也自请受罚。
上官适是庄帝时的重臣,他与庄帝君臣相得,故而在他逝世之后,他的墓地也被选在庄帝的陵墓旁,与苏瑜的墓一起作为庄帝的陪葬墓。
上官栎此番要去的便是庄帝的肃陵,他以戴罪之身为庄帝和苏瑜、上官适守灵,而同时他还要带苏望的尸身去肃陵旁安葬。
苏望虽葬于肃陵旁,但无葬仪,丧葬之物一切从简,亦其墓不设坟茔,以此代跪,向庄帝及其大哥苏瑜谢罪。
天气越来越凉,凉风吹过,上官栎鬓边额前的碎发杂乱无章地飞起,给他带起几分萧索。
上官栩看着他无力垂着的左臂,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动作。
此番去陵园,苏凝也将随同上官栎一起去,现下她站在上官栎身旁,虽气质依旧温婉,然而经历过这些巨变后,也能感觉她多有强撑之意。
上官栩心中百感交集。
“阿兄,嫂嫂,陵园冬季寒冷,你们都注意要保护好身体。”
上官栎唇边挑起笑,笑容依旧如以前那般如沐暖阳,上官栩知道,他是在以这种方式宽慰她,让她不要担心,然而时过境迁,笑容相似,而其中蕴含的笑意却截然不同了。
她压下那些酸涩感,也扬唇回应他笑容。
上官栎温声道:“殿下也要多保重身体。”
他看了眼天空,眼睫颤动着眨了眨,移回视线道:“时间差不多,不能耽误太久,我便先走了。”
上官栩垂眸,眨眼些许,轻声:“好,一路保重。”
看着二人先后上了马车,看着马车慢慢消失在视线里,听着车轮声渐行渐远,上官栩站在原地久久没有离去。
而这日离开长安还不只有上官栎夫妻二人。
在他们离去后不久,姚筝也带着她的弟弟离开了长安。
在许多的刺激和荀阳的医治下,姚筝已经全部回忆起了那些,但许是年龄太小,姚志却是对以前的事完全没有印象了。
他只是似乎知道,他不属于这种皇城,他目前的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前,他曾以姑姑相称的阿筝姑姑竟是他的亲姐姐,而他更是和他以前的身份毫无关系,他的家人在洛州,他要和他的姐姐去洛州看望他的家人。
又一次目送朝夕相处的人离开,上官栩低垂下头,呼吸声轻叹,而下一刻她感觉到左肩传来一股温热而有力的触感,她被人揽入怀中。
上官栩抬眼,向身旁的看去,他目有暖意,在与他目光相接的那刻,恍若现在她所处不是萧索的秋季,而是暖融的春日。
阳光从他耳后、眼角擦来,而她亦是能第一时间捕捉他清浅温柔的笑意。
她听他说:“新的日子就要到来,每个人都会更好的。”
——
平兴四年,熙宁七年之阴谋被公开于天下,祸首皆被惩处,而更令天下人震惊之事,原来昭帝并未在那阴谋中殒命,反是浴火重生而归。
至于原平兴幼帝,非皇室之子,乃罪臣苏望挟持上位,故而废帝位,去年号,由其家人带回抚养。
是年十月,熙宁皇帝复位,于太极宫前行复位登基大典,改元昭徽,其皇后上官栩与其携手登临御座,于太极宫前同受百官朝拜,且有大监宣旨,“此后政无大小,帝后共闻之”,自此,大晋朝开启二圣临朝时代。
然而二圣临朝之后不久,西境便传来消息——西燕举国来犯,已有倾压之势。
而这次西燕之所以能够来得这么快,皆是因为他们队伍中有一个极为了解大晋的人——苏尚。
苏尚赶赴西燕,向西燕王投诚之后便煽动其早已按耐不住的进犯之心,不消几日,西燕便组织好军队向大晋进犯。
此番西燕来势凶猛,大晋自是要加紧组织好军队抵抗和反击,然而除了军报外,周景知还收到了一封私人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