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重要,相爷明白我意思——”
张珉抬手推开那张拱到自己面前的脸,拍了拍手指:“让厨房煮两锅鸡汤,人皆有份,从我俸禄里扣。”
落影立马改口,肃然道:“相爷英明,此计甚妙。”
张珉没好气扫他一眼,绕路捞走庖厨两张饼,转头回书房处理堆积的文书。
让娘子过来修缮兵器,除了有些私心外,也的确有为公事。
石家军下月初便能抵达京外,他们在此之前亦要清点所用兵器,将损坏的拾掇出来修缮。
叶瑾钿需要做的,就是在中庭检查兵器,把问题找出来,让府兵该磨的磨,该换部件的换部件。
只有府兵实在不会处理的,她才亲自动手,用带来的家伙什重新调整。
其中损伤最厉害的就是弓。
许多弓弦都得重新更换,有些费力,但可以接触到很多上好工艺的弓,让她摸个过瘾。
叶瑾钿乐在其中,险些忘记今夕何夕。
这份好心情,维持到归家与美人夫君并坐赏星月,尚未消散。
张珉瞧她唇角上翘,不自觉跟着笑:“娘子今日似乎格外兴高采烈,不知遇上了什么舒心事?”
“我今日摸到了许多柘木弓,其弓乌黑,就连弓角都特别厚实,一看就知道是秋天宰杀的老牛头顶的角,其色青白、丰满,根部却柔润有曲势……”
叶瑾钿说这些话时,双眼粼粼若星河,眉梢都点缀有光。
说了好一阵,她才反应过来,夫君应当对这些东西并不熟悉,便稍稍收住话头。
张珉收回看星空的目光,不再只用余光偷偷觑她:“娘子怎么不说了?”
“我说的事情,于你而言太无趣了。”叶瑾钿轻轻摇头,“还是说些别的罢。”
张珉亦轻轻摇头,给她斟一杯温水,递过去:“润润喉。娘子字字句句都十分有趣,是我不曾接触的新鲜事。”
他伸手将她脸侧滑落杯子的碎发轻轻捏住,看着她眼睛,“关于娘子的一切悲伤快乐,所爱所忧,只要娘子愿意说,我都想听。”
哪怕她要说的,只是夏日檐下滴落水缸的一滴雨。
叶瑾钿眼睫轻轻一动,不知为何心里蓦然一颤,像是被一根柔软的指尖怯生生碰了一下又收回。
她莫名有些紧张,不自觉捏紧膝盖上的宽松裙摆,扭成一团褶皱,愣愣看着他。
檐下漏月光,洒在美人夫君半边肩头。
霜白月色与暖黄烛火交织,他的眸子闪动出一片细碎光影。
他薄唇轻抿,颌骨绷紧,似乎比她更紧张。
明明——
不过是闲坐说说话,怎会比亲吻时互相触碰舌尖还要紧张。
“娘子……”庭院起了一阵风,吹皱桃杏树下绿波,张珉半垂眼眸,掩盖失望,端起温和笑意说,“……若是还不想说,那便——”
杏叶砸落缸中,溅起绿波。
叶瑾钿勾住他手指:“那便,从我小时候说起?”
第44章“原来夫君不喜欢黏人的?”
叶瑾钿的小时候其实很乏味。
她出生于江南,还在襁褓的时候,阿爹便因战事罹难。
阿娘并不想改嫁,但是娘家人逼得太紧,甚至想动歪心思,将阿娘绑上花轿送去别人家换粮。
她阿爹是孤儿,婆家没有人帮腔帮扶,阿娘左思右想不得法,干脆带着她逃往南陵。
南陵千山万壑,层峦叠嶂,山路崎岖难行,十万大山之内皆翠涛绵延,难觅重檐屋瓦,遑论人影。
阿娘从未说过当年逃亡的辛劳,可叶瑾钿还记得九岁迈出南陵前往漠北时吃过的苦头,自然也就明白她的不容易。
南陵那地儿住的多是苗人,泰半善蛊善毒,便是不在九黎城,集上也经常能看见少年男女把玩蛊蛇毒蜈蚣,圈地斗一斗。
虽说因而令外头将南陵传得神秘又诡异,可当地藏于深山之中,民风淳朴,待女子友好和善,且远避诸国争权夺利的战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