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珉摇头:“有两位与死囚机敏周旋,等来援军,最终逃出生天,只是一人完全忘却前事,一人偶尔会被噩梦惊醒。”
叶瑾钿为那三十位素未谋面的小郎君和小娘子而心疼。
“这也太惨了……”她目中柔软的心疼,逐渐变成冷硬的气愤,“那死囚后来如何了?可有被抓住?”
岂止被抓住。
谢狐狸找到一身狼狈,目中惊恐却还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安慰他说,“兄长,我不害怕”的谢灵之后,人都快要疯了。
不过看她伤情不重,只是昏过去,他还尚存一些理智。
然而——
等他们前往囚困这群小少年的居室,看见一团团剥离的肉,钉在木架上的皮囊时,谢狐狸就彻底疯了。
不说谢狐狸,就是他们这群生性爱闯祸的郎君,看到这种场面都是脑子一嗡。更何况是从小就躲在谢狐狸背后,捏住他袖角,探出半只眼睛,怯怯看他们,软软喊一声“阿兄”的小谢灵。
随后,谢狐狸着人找来等身铜镜,将自己和那死囚反锁在室内,以牙还牙。
要不是谢灵惊醒,谁也不要,只要寻他,他恐怕根本停不下来,要闹出心障。
可这并不是最令人心疼的事情。
最令人心疼,甚至可以说是心寒的是,怕丢脸的世家大族,连尸首都不愿领回去,只让附近一座小庙宇帮忙超度,连坟都是在附近山头随便挖了挖,草席一卷就丢进去掩埋。
当时天下纷争厉害,战乱频仍,浅埋的尸骸不算罕见,甚至说得上寻常。
可他们如此做派,也实在令人不齿。
那二十八具尸首,终是他们几个热血未凉的少年所安置。
张珉当时还没脱离家族,也与谢昭明一般,仅有一位从小相依为命的胞妹。
此事亦令他后怕不已。
“谢郎君居然还有这样的往事?”听到是身边人的故事,叶瑾钿更唏嘘了。
她转眸看向张珉,有些心疼他的遭遇:“虽然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是夫君宁愿无所依凭,也要脱离大族,想必是受过不少委屈罢。”
张珉一怔,没想到她会注意到这么偏的地方。
“是啊。”他看着眸中仅有他一人倒影的眼睛,眉目也跟着柔和下来,“多亏遇到了娘子,才将过往那些委屈,全部都抚平。”
是以,他从不后悔脱离家族,带着妹妹投奔陛下,前往黄沙大漠一点点打下属于自己的战功。
清风吹,枝叶沙沙。
叶瑾钿重新提起食盒,主动伸手拉住张珉的手指:“既然来了,不如我们去拜拜他们吧?”
张珉点头,说好。
怕光有春饼和紫苏水太寒酸,叶瑾钿又沿路摘了好些花叶,编成一个个小花环、小蚱蜢。
她问张珉:“他们离开这世间时还那么小,应当会喜欢这种小东西罢?”
张珉说:“他们肯定喜欢。”
*
坟就在当年那座小庙背后。
小庙没有什么香火,也荒废了许久。高站香案的神像褪去华彩,静默垂眸。脸上斑驳脱落的一片片漆,像是祂走过的时光,存于祂身,也迟早会从祂身上剥掉,再与祂无关。
可仔细些瞧,无论站在堂中何处,祂的眼睛都会看向你。
叶瑾钿忽地有些头昏。
她脑子里闪过自己叩拜神佛的画面,似乎……也是在这座庙宇里。
“娘子?”
张珉轻轻扯动她的衣袖,让她从一瞬间的恍惚中回过神来。
他关切看她:“你怎么了?”
“我没事。”
叶瑾钿轻轻摇头,弯下腰从神像香案底下翻出一把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