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正在拼命挣扎、试图挣脱守卫钳制的叫花子,身体猛地一僵!
磕头的动作顿住了。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浑浊的目光透过乱发缝隙,对上崔韫枝震惊而急切的脸庞。
那双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极度的茫然,随即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死水,骤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震惊、难以置信、羞愧、巨大的恐慌……种种情绪瞬间将他淹没。
让崔韫枝万万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曾经最爱风流的少年,在认出她的那一刻,脸上非但没有丝毫得救的欣喜,反而像是见到了最可怖的妖魔一般,瞳孔骤然收缩,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异的呜咽,猛地用那双肮脏枯瘦的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脸!
“不……不是……不认识!我不认识你!”他发出一声含糊不清、却充满瑟缩的呼声,身体一刹那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挣脱了守卫的钳制。
他像一只受惊的小兽,不管不顾地朝着旁边的人群缝隙冲去,想要逃离。
然而,连日来的饥寒交迫早已耗尽了他的力气。他脚步虚浮,踉跄着没跑出几步,便被反应过来的沈照山麾下精兵轻易地再次擒住,牢牢按倒在地。
“恪儿!”崔韫枝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她在禾生的搀扶下匆匆下了马车,快步走到被按在地上的崔恪面前,心中的震惊和巨大的酸楚让她声音都在发颤,“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会……怎么会流落到此地?成了这般模样?”
崔恪被死死按着,脸贴在冰冷肮脏的石板上。他听到崔韫枝的声音靠近,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不再试图挣扎,只是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
那呜咽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呜……不认识!我不认识你!我不是!我不是崔恪!”他一边哭喊,一边疯狂地摇头,脏污的泪水混着泥土在脸上冲刷出污浊的沟壑。
那哭声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巨大恐慌和深入骨髓的绝望,仿佛承认身份本身,就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
崔韫枝被他这反常激烈的反应彻底震住,心中疑窦丛生,又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心痛。
“恪儿,你……”她蹲下身,试图安抚,声音放得更轻,“别怕,我是……”
她的话音未落。
崔恪的哭喊声戛然而止。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被绝望彻底吞噬的眼睛,最后看了崔韫枝一眼。
那眼神复杂到极点,有恐惧,有怨恨,有哀求,最终化为一片绝望。
就在所有人都被他这眼神惊住的刹那,崔恪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蛮力,上身猛地一挣!
他并非挣脱束缚,而是借着这股力道,将头颈朝着身旁一个守卫手中拿着的弯刀刀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撞了过去!
“噗——”
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撞击声响起。
时间仿佛凝固了。
按住他的士兵只觉得手下一沉。
崔恪的身体软软地瘫倒下去,额角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凹陷下去,暗红的血液混合着灰白的浆液,迅速洇开了他本就肮脏不堪的粗布衣襟,在冰冷的石板地上蔓延开一小片刺目的污迹。
他最后的目光似乎还死死地盯着崔韫枝的方向,瞳孔已经涣散,只留下那片深不见底的空洞。
崔韫枝维持着半蹲的姿势,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微微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前的一切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永久地烫在了她的灵魂深处。
寒风卷过萧瑟的街道,带来远处几声野狗的低吠。
崔韫枝跌坐在原地,心想,她也许、也许根本不该想着回来。
要是还呆在沈照山身边就好了。
简朴的青布马车静静地停在一旁,像一具沉默的棺椁。
*
沈照山伸手探查铁矿的动作顿了顿,心脏一阵抽搐。
博特格其在一旁,见他脸色乍变,上前询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