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仆明显的不愿意,但克拉玛没有迁就他,而是提着他的肩膀,把他拧过来,往他屁股上踢了一脚,“去叫警察来!”他喊道,男仆在迟疑了两三秒后,终于跑开了。
克拉玛松了口气,作为一个驱魔人,他见的最多的就是犹犹豫豫,满怀质疑,什么都不懂又爱指手划脚的蠢货,他看到男仆走了,才从口袋里捏了一把盐在手里,大踏步的走进了门厅,门厅看上去与其他地方似乎没有什么区别,颜色暗淡,设备陈旧,家具东倒西歪,克拉玛顺手将盐抛洒在地上,这里顿时泛起了如同沸水一样的泡沫,每个地方似乎都在溃败和朽坏,即便是没有盐撒到的地方也是如此。
克拉玛沿着硫磺气息最为浓郁的一条走廊往里走,他一边走,一边继续撒盐,盐碰到的每个地方,都像是门厅里面一样,开始腐烂并散发臭气,这种景象实在令人感到恐惧。驱魔人顿了顿,往天花板也撒了一把盐,天花板上的吊灯立即疯狂的摇摆起来,频率各自不同,光线也随着忽明忽暗,驱魔人的影子也变成了很多条,浅深不一,它们各自投射在天花板、地板和墙壁上,犹如一张无形的罗网将驱魔人紧紧的包裹在里面。
克拉玛掏出手枪,向摇摆的灯盏开枪,他枪法精准,一枪打碎一盏灯,几声枪响后,走廊顿时陷入了黑暗,影子也不见了。
影子在另一个世界里,是一种非常玄妙的东西,它属于人,但又不属于人,它是人体的一个投射,体现着主人的形体,思想,情绪,但在有些时候,它又那么擅长助纣为虐,很多时候,在镜子里面的影子,在地板上的影子,在水面上的影子……会按照恶魔的意愿,变成各种各样可怕但又无法摆脱的东西,让人类陷入疯狂不安之中,
驱魔人当然不会上这种当,要面对黑暗啊,没关系,他们习惯了面对黑暗,
克拉玛掏出了一副可以固定在脑袋上的眼镜,并把它卡在鼻梁上,他又能看的见了,而且比原来更清晰,这只眼镜由由猫的胡须,蝙蝠的耳朵和蛇的鼻子制作而成,用来辅助驱魔人在恶魔制造的黑暗中行动,非常便捷。
但随着影子的干扰退去,各种各样的杂声接踵而来,有老人的,有孩子的,有男人的,有女人的,有哀求声、哭泣声,也有嘲笑声和辱骂声,老鼠啃咬墙板,铁链在地上拖动,有什么东西不断地敲打着窗户——而在这些杂声中,驱魔人依然敏锐的察觉到了唯一的人类的求救声,他沿着这个声音,飞快地奔跑过去,一路上不知道避开了多少稀奇古怪的障碍,他一把抓住了即将跌入地下室的狄更斯先生,把他拉了上来。
狄更斯先生惊魂未定,他也不认识这个驱魔人,克拉玛把他推倒在地上,“在这里坐着,”他说,“应该还有一位男爵夫人。对吧?”狄更斯先生连忙点了点头,驱魔人将一个十字架塞在他的手里,“在这里不要动,在我回来之前,任何人对你说,离开这里,舍弃十字架,或者让你去做任何事情都不要答应。”
狄更斯连忙点了点头,不过他马上想到,他怎么判断来人是不是这位先生呢?但驱魔人已经离开了。
驱魔人有个简单的判断方式,虽然他没有听到更多的求救声音,但他可以往硫磺气味,也就是地狱气息最浓郁的地方走,他没有走楼梯——这时候楼梯很容易误导人走向错误的方向,而是攀着墙面直接爬上了更高的地方。
他居高临下,看着那位心地善良的夫人接过了幽魂递来的襁褓,他可以理解,有很多品德高尚的人,容易受到幽魂的骚扰和委托,这些幽魂并是并不是为了满怀善意的好人以为的那个理由,而是为了挣脱束缚地对他们的桎梏,它们会将自己伪装成为一个无辜的受害者,一个无害的灵魂,将一些与自身紧密相关的小东西递交在来人的手里,让他把这些东西,送出束缚地之外的随便什么地方,这些东西有可能是一块手绢,一个,一件珠宝,甚至只是一朵枯萎的花。
只要这些东西出了束缚地,这些幽魂也就得到了自由,而得到自由之后,即便他们生前有多么虔诚,多么纯洁,多么温柔,都只会成为一个充满嫉妒与愤怒的凶手,毕竟从死亡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不具有一个生者应有的所有道德和尊严了。
第263章后续
克拉玛耐心地等着,一直等到男爵夫人即将抱着襁褓走完最后一节楼梯。
男爵夫人看不到,他却能看到——从襁褓延伸出来的脐带,一直连接到幽魂身上,只要男爵夫人继续往前走,走出教养所,这个幽魂,以及这个教养所里所有的死者都能得到自由,那时候可就好看了。
克拉玛在最后一刻出手,他的刀锋何其锐利,一刀,就割断了襁褓与幽魂之间的脐带。
之后就是我们看到的景象了,克拉玛大声诅咒,因为匹克希还在咬他,这个蠢蛋小家伙,没弄清楚它的主人碰到了怎样的危险,傻乎乎的任凭幽魂摆布,咬他倒是咬的很起劲,伤口不大,但很疼,克拉玛顾不得了,他想了想,还是捡起襁褓,一手提着它,一手抓住男爵夫人的胳膊,把她往外拖。
男爵夫人也是个聪明人,加上她也感觉到自己之前确实“不像是自己了”,在脐带被割断的那一瞬间,她马上就知道了问题所在,立即提着裙子,跟着驱魔人不顾仪态的狂奔起来,他们在经过门厅的时候,居然看到了蜷缩在那里的狄更斯先生,他还没来得及叫叫喊,就看到驱魔人克拉玛用力丢出了一件东西,那件东西一碰到狄更斯手上握着的十字架,就爆发出一团亮光,这团光像是有生命似的,将狄更斯先生猛地拽向他们。
狄更斯先生撞在克拉玛身上,克拉玛借着这股力量,往外一扑,左手拽着襁褓,右手拽着男爵夫人,身后还拖着一个狄更斯先生,冲出了大门,他们跌倒在阳光下,襁褓开始散发出一股难闻的烧焦味,布料在阳光下脆化,发黑,碎裂,从襁褓里爆发出一阵恐怖的哭叫声,但只有一瞬间随后就消失了。
克拉玛的动作飞快,他扑向襁褓,将正在白骨化的碎片全部收敛起来,塞进自己的口袋。
这时候,尖锐的警笛声响起,男仆带着警察们回来了,为首的警察一看到站在原地的身材高大的克拉玛,以及倒在地上的狄更斯先生和男爵夫人,第一反应就是抽出身上的警棍,不过等他走近了,看到了克拉玛的脸,就立即放松下来,将警棍放回原处。
既然驱魔人协会已经和王室以及苏格兰场达成了协议,警察们肯定要认过所有在伦敦的驱魔人的脸,他认得克拉玛,也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他小心的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两个人,“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这样问,格拉玛摇摇头,“带他们去最近的教堂,请那里的神父或者牧师给他们做一次净化,”他说,“这里交给我们处理。”
当然,请教堂处理这里也是可以的,但既然站在这里的是驱魔人克拉玛,就不可能把这份意外的收获交给别人,像是这种曾经被大量幽魂占据,并且开过地狱之门的地方,不但教会,圣植俱乐部会趋之若鹜,驱魔人也绝不会放过这样的宝库。
接到克拉玛传出的信号,驱魔人很快抵达了这里,为首的就是克拉玛的女儿,一个可爱的,年轻的小姑娘,但也已经身经百战,她看到黑烟翻滚的教养所,不但不感到恐惧,反而兴致勃勃,“哦,爸爸,这可是一个大家伙。”她着迷地说道。
确实如此,克拉玛在心中想到,这会不会是恶魔做的一个局呢?针对他或是针对其他恶魔?但没关系,他总会知道的。
就在距离教养所不过三条街道的地方,一辆马车正静静地停在那里,马车外表普通,内里的装潢倒是相当奢华舒适,一个八岁的男孩,有着明显的异国特征——褐色的皮肤,黑色的眼睛,端正的坐在天鹅绒的坐垫上,看着利维。
这个半恶魔正笑意盎然的看着马车外,看了好一会儿,男孩儿不敢去问他,也不想去问,他知道这个半恶魔是来干什么的,毕竟,在他与对方相处的短暂时间里,这个半恶魔已经斩杀了好几批想要来救他或是杀他的人。
利维靠回坐垫,他闭着眼睛,手指敲打着窗户,静静的思考起来。
他将驱魔人引往教养所,并不是一时兴起,一方面是因为他担心如果狄更斯先生和男爵夫人在教养所出了什么事故,这桩麻烦的工作还是要落在他头上,另外一方面,是因为他这几天心情实在很好。
至于说他为什么这几天心情都很好?或许是因为这几天他终于能够彻底地放纵了一下属于恶魔的本性,那些来自于遥远地方的异教徒们,他们确实有一点超过凡人的能力,但这种能力的源头非常……非常的虚弱,像是从很远地方传来的回音,也像是花朵衰败之后留下的残香,或是像是木炭焚烧之后留下来的灰烬,它或许辉煌过,或许强大过,甚至无所不能过,但到了现在,也只有这些并不虔诚的信徒还记得他们的名字,虽然这些名字中还有不少错乱和混淆的地方,以至于他们能够从他们的圣灵身上借到的力量越发地稀少,微薄,且短暂。